荆越君夫人在凤姝鸢到达长安的第二日,便向后宫中递了口讯,邀请凤姝鸢出宫一聚。
浙太后在先前居住的寝殿中召见她,语气平平地提起这件事:“荆越君夫人约见你了?”
凤姝鸢吃了一惊,然而想到浙太后在后宫中的半生经营,又很快释然:“是。”
浙太后点了点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罢?”
凤姝鸢道:“妾不知。”
浙太后微笑了一下:“你向来聪慧,怎么会不知。”
凤姝鸢对她欠身,表情与语气都是平静的,隐隐透出了死寂:“还请母妃明言。”
浙太后蹙起眉来,仔仔细细地打量她的表情:“你昨日见了皇后,她对你说什么?”
凤姝鸢道:“皇后娘娘问我,是不是很想要那个后位。”
直白的回答,没有在句子和语气上有半分雕琢,也丝毫不顾虑对面人听到这句话时的感受。
浙太后压住了心中的异样,又问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是,”凤姝鸢道:“妾就是这样回答的。”
浙太后有些不悦:“我儿墨凛的确不如你意,没能登上帝位,可已经登基的这位,却也没有休弃发妻立你为后的意思。”
“母妃,”凤姝鸢有几分无奈:“母妃身为凤氏女,居然会因此而指责我,真教人惊讶,难道您从没有这个想法,从不想要那个后位?”
浙太后一顿,没有说话。
凤姝鸢微微笑了起来,恭维她道:“您是个有大智慧的,所以及早看清了,而妾此生已成定局,即便是有,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姝鸢,”浙太后语气软了几分,道:“各人有个人的缘法,你虽未能坐上国母之位,可在浙国,你却是浙王元后,我儿待你不薄,你既说我有大智慧,我便倚老卖老地教训你几句,知足方能常乐。”
凤姝鸢点了点头,表情异常诚恳:“妾多谢母妃教诲。”
浙太后对她的态度感到满意,语气愈发柔和:“荆越君请你去赴宴,你去便是了,不必害怕什么,只是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总要有个分寸。”
凤姝鸢心中腾起一种奇异地感受,不由问道:“母妃可知皇太后为何要将你我诏到长安?”
浙太后笑了笑,道:“只怕是因为姮兮的事情。”
凤姝鸢默了默,一时间心中闪过千百种念头,最终变成了无奈地一笑:“母妃说的是。”
坤城君意欲谋反一事,她竟然丝毫不知。
亦或是……已经知道了,故意装作不知道。毕竟谋反一事非同小可,而她又太清楚皇太后的手段。
凤姝鸢敷衍了几句,从她的寝殿离开。
想必从最开始的时候,浙王便与皇帝取得了联系,将坤城君谋反的罪证原原本本地送到了他面前,然而商墨凌却没有立刻对坤城君动手。
为什么?
凤姝鸢在宫墙下慢慢踱步,抽丝剥茧地回忆整个过程。
商墨凛容忍她与坤城君的书信往来,到最后甚至亲自上阵,这些都不过是为了坐实坤城君谋反的罪证罢了,可商墨凌若想真的收拾坤城君,只凭那几封信就足够了。
然而他没有,他一直沉寂,冷眼旁观,为什么?
父亲将甫德明派到了浙王宫,商墨凛三番四次寻问她是否支持自己夺取帝位。
仿佛抓住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皇后将她诏回长安,第一句话便是问她是否要这个后位,是否一定要这个后位。
如果一定要的话,她唯一的选择是谋反。
原来如此!
一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在初秋暑气未消的高温里瑟瑟发抖,妆面被脸上的冷汗冲开,显出几分狼狈的模样。
商墨凌要对整个凤氏动手,所以他才一直在等,等坤城君拉拢到足够多的人,等这次谋反波及到八脉凤氏。
难怪父亲这次会异乎寻常地谨慎,甚至将甫德明遣来王宫,阻止她踏上这条不归路。而商墨凛也并没有一定要求她毫无保留的坦诚——皇帝有意放金陵一线生机,所以才会向她反复求证,给她洗脱罪名的机会。
凤姝鸢抖着手扶住宫墙,深深吸气,她身后的宫道尽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凤姝鸢将锦帕按在额头上,转过身来。
是她的婢女荇霜。
凤姝鸢松了口气,将帕子放下来,对她微笑:“你来了。”
荇霜急急道:“王妃,皇后娘娘召见您,好像有急事,一直在问婢您是不是已经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