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妪见了,不由抿嘴笑了笑,接过李氏手上的披肩,轻声道:“进去吧,大郎在里面。”
犹带三分戏谑。
李氏登时只觉得脸微微有些烫,不敢再去瞧李妪。
伸手推门而入,只瞧着夫君郑经微微侧仰靠在榻上,显然已经梳洗过了,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素色大袍,如绸缎般的墨发散落开来,垂在肩后,手中握着一卷书,就着旁边的青瓷骑兽烛台灯,微微垂着头,目光直落在那书上。
大约是听到动静,忽然抬起头,看到进来的李氏,不由一笑,“回来了。”把手上的那卷一书合了起来,坐直了身,才问道:“熙熙睡着了?”
“睡着了,想来是累极了,我抱她回望正园的时候,在我怀里就睡着了。”
“难得她肯亲近你,上回让我吓得她大哭过一回,自那以后,这一路上都离我远远的。”
一听这话,李氏倒觉得惊奇,怎么也不认为大郎会去吓十娘,不由多问了一句,郑经少不得把上回欲打五郎的事说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带着十二分的无奈,“家里的这些姐妹,我也没见谁哭过,她哭成那样子,眼泪汪汪的,若不是阿奴在,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李氏不由噗嗤一笑,“阿郎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我倒是错过了。”
郑经一时窘然,撇开了眼。
李氏抬头望去,灯光下,只瞧郑经色转皎然,眉目舒朗,极是清隽,心头不由一滞,呆愣在那里有些转不开眼,好一会儿,想起一事,“阿奴的事,伯父和阿耶怎么说?”
在琅华园,熙熙和阿奴在内堂拜见伯母时,郑经便和父亲伯父去了书房。
“听说,大燕朝廷欲把都城从平城迁往洛阳,若真如此,大燕就需要荥阳郑家的支持,此事自是不了了之,如无此打算,大燕远在平城,真正调兵至荥阳,也鞭长莫及,到时,胜负也难定,更何况远在平城的朝中汉人大族官员,也不会赞同的,伯父的意思反正都做了,城已攻,人已亡,我们就静观其变。”
说到这,郑经眉头蹙成了一团,伸手揉了揉了太阳穴,李氏见了,忙走了过去,玉指按向郑经的太阳穴,“要不要给我阿叔去封信,说一下此事?”
李氏的阿叔李巨源,在平城大燕朝廷任中书令。
郑经觉得李氏的力道适中,遂放开手,微微阖上眼,朗朗道:“我早就去过信了,家里二叔公那儿,以及郑家所有在燕朝中任职的姻亲,我后来都陆续去了信。”说到这,突然睁开了眼,盯着灯火,目光炯然,“阿语,我今日发现,伯父老了。”
语气平常,但不知怎么,一旁的李氏,听着这话,只觉得心惊肉跳,一时间,连着手上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