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凝重,似大人一般,这表情出现在一张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和怪异,郑纷有意打破眼下车厢里的沉默,虽平时,一向是五娘郑缡活跃气氛,但显然今儿五娘没这样心情。
郑纷挪动身子,坐到郑绥身侧,伸手轻轻摸了摸郑绥吹弹可破的脸蛋,肌肤白晳滑嫩,让人爱不释手,开口轻问道:“在想什么?”
“想阿耶。”郑绥微微侧头一躲,避开郑纷的手,她不太喜欢旁人碰,偏家下兄姐长辈,总把她当小孩子摸捏,长辈她也就忍了,勉强接受,但私下里,兄姐她是能躲就避。
话音一落,旁边的郑缡侧头望了郑绥一眼。
她不是郑绥,家下发生的事,她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她喜欢娄先生,而娄先生,一直对她很好,小时候挨了阿娘的训,她会跑去找娄先生,她甚至觉得,这世上只有娄先生最了解她了。但她又想到阿叔、阿兄,他们都是她的至亲,血脉相连,以至于对娄先生的死,她连怨恨,都不知道恨谁。
郑纷伸手搂了搂郑绥,“往年重阳节登高踏秋,阿耶都和阮世父一起,今年阮世父不来,所以阿耶才不愿意去的。”
阮世父,即阮遥。
郑绥抬头,对着郑纷咧嘴一笑,她焉有不知道阿姐这是在宽慰她,遂给阿姐一个安心的笑容,随口问道:“阮世父怎么匆匆离去了?”阮遥是前日离开荥阳郑家的。
“大约是家里有事吧。”郑纷猜测,她也不清楚。
一直未开口的五娘郑缡突然开口,“新郑东南,又起战事了。”她对外面的事情,一向比较关注。
这话一出,换来郑绥和郑纷的一声惊讶,连郑绥也打起了精神,新郑离荥阳较近,郑纷也同样疑惑,既然战事起,怎么还允许他们出门,而且大兄也随他们一起出门,没有跟在伯父身边。
荥阳境内,距离现今时间最近的一场战事,也是发生在二十年前,彼时,曾祖和祖父都还在世,羯胡将领石庆率十万兵士围攻荥阳,一心想拿下荥阳,占据中州。祖父郑昶联合荥阳境内的郭冯段京四家世族,统领各家门客部曲二十万众,最终打退了羯胡的进攻,保住了荥阳,但也赢得极其惨烈,这场战争持续半年之久,死伤过半,元气大伤,唯一庆幸的是当时的平城大燕政权,因全力对付北边的柔然,无力南下,如其不然,荥阳恐再无力抵抗。
那一年,干支纪年为庚午年,又称庚午之战,大兄郑经在那一年出生。
正是因为那场战争,荥阳境内的世族,声名大振,海内知晓,不仅打乱了羯胡定都洛阳的计划,也使得北方各政权,从此对荥阳采取招抚为主的政策,哪怕是上次,郑纬夷平高平城,射杀乙浑宇,大燕朝廷大军压境,也只兵陈洛阳,军士未踏进荥阳境内一步。
这场恩怨,凡郑氏家族的人离开故土,仕宦于各大政权,北边的大夏有之,大燕有之,西凉有之,南楚有之,唯独没有人在石赵政权出仕为官。
荥阳郑氏,以经术传家,累世冠盖交错,因才行相尚,轩冕繁盛,历数百年而不竭,才学著于内,名德显于外,家中郎君方及弱冠,便成为朝廷招揽征辟之贤才,略叙一家之内,为官为宦,为相为将,不计其数,也由此成就了郑氏海内显赫之名德。
前次,羯胡石赵政权,半路掳去五郎郑纬,是为地盘,亦是为荥阳郑氏之名,方放下恩怨,有此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