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老头的话和自己的猜测,钟意多少弄明白了她目前的处境。
本尊是一家酒楼女掌柜的侄女,从小就当小姐被养起来,掌柜婶娘一心要让她嫁个名门望族,极少让她抛头露面。
近几个月来,酒楼的生意越发惨淡,婶娘又遭人哄骗,欠了巨额债务,昨天一大早,债主来逼债,带人砸了酒楼的招牌,抢走所有现金和值钱物件。婶娘气得一口血喷出去,当时就倒下去人事不省。酒楼的伙计帮工们看大势已去,纷纷一走了之。只剩下这位好心的老人家,原是酒楼的账房,拿出体己银子为婶娘求医问药,却回天无力,婶娘于今日上午撒手人寰。
依着账房先生的主意,是希望小姐兑出这家酒楼,凑齐盘缠,回乡找宗族,他也准备告老还乡,却没料到这小姐想到家破人亡,在京城又举目无亲,悲从中来,一时想不开,竟一根绳子吊在房间里。幸亏账房先生来送账本,将她解了下来,救了她一命。
账房先生却不知道,自己救下的人,已经不是那个女掌柜的嫡亲侄女儿了。
账房先生正准备再劝劝钟意,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账房先生一脸苦笑,只得站了起来,将一叠账本放在桌上,又对钟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道:“姑娘,老朽那婆娘已等候多时,我们雇的马车也等不了太久。老朽只能告辞,望姑娘保重——”
话还没说完,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闯进房间,拽着账房先生就往外走,“不是说好了只站站脚就走吗?你还要让我们娘几个等多久?也不怕沾上死人的晦气!”
账房先生被那妇人往外拉扯,摆脱不得,又挣扎着喊了几声“姑娘,保重”,就被妇人拖走了。
房间变得静静的,外边车夫驾车的声音清清楚楚,听着马车的声音远去了,钟意终于站了起来,将已经被握得湿滑一片的茶杯,轻轻地放回了桌上。
她站在桌前,打量房间的摆设。
靠墙是一张围着帐幔的木床,床边有小妆台和面盆架;房间中央摆着小圆桌,围着圆凳,圆桌上有一托盘,里边放着一把茶壶和四个茶杯,还有一叠账本,是那老先生留下的;另一面的墙边靠着一个木头衣柜和两只木箱。
钟意是很慢很慢地看这房间的,慢得每看过一样东西,眼神都要在那样东西上停留几秒,虽然房间不大,摆设也很少,钟意还是看了好一会儿。
看到最后一样,是妆台上的一面小铜镜。钟意慢慢地走过去,把它拿起来,借着铜镜模糊的镜像,好好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自己。
很年轻的脸,大概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简单的垂髫分肖髻,额头上勒着一根白色的丧带。可能是因为披麻戴孝,整个人显得有些凄苦,却流露出一种小家碧玉的气质,像朵雨打深门、不问世事的梨花。
钟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自重生苏醒后,她狂跳的心终于平静了一些。她又看了一眼铜镜,将自己的模样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
“不管你原来是谁,灵魂去了哪里,现在我这个孤魂用着你的身体,就不会随意作践它,你放心吧。”
钟意轻轻说了这句话之后,就一改之前缓慢、温吞的动作,麻利地脱掉丧服,摘下了丧带。
短暂的迟钝过去后,钟意决定接受这个离谱的现实——她重生了,穿越到了古代,成了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
从现在起,这具身体的主人,就是她钟意。
她要走出这个房间看看情况,直觉告诉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再穿着一身丧服,那是一定会有麻烦的。
钟意换上一件水绿色夏布短袄和一条月白色襦裙,又对着铜镜尽力拢了拢发髻。梳头她眼下是不能了,只希望本尊离开之前留给她的这个发髻,能维持一段时间。
收拾停当之后,钟意深吸一口气,迈出了房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