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钟意从看到那些黑衣人的身手,然后电光火石地想明白一切关节,知道沈澈八成早就知道她被人绑架这码事了之后,就想崩溃了。
她能一直忍到沈澈带她出去,她自认是很了不起的。当时沈澈抬起她的下巴,说她是通房丫头时,她就想不顾一切地朝他大喊大叫了,最好对准沈澈那张总是笑得懒洋洋的脸来一拳,给打个满脸花,开个油彩铺子才好。
钟意就是这样,在现代社会时,她就痛恨计划被打乱,总是面临各种突发状况。所以在管理酒店时,她的要求是“Everythingundercontrol”,一切尽在掌握中。
在现代,做到高管位置的钟意已经获得了这一切。她管理的酒店井井有条,一切都按照制度办事,尤其是外企,光员工手册就168页,涵盖了一个企业能遇到的所有事情。
商业精英钟意,临机应变的能力全部来自于她所面对的环境,比如员工跳槽、对手竞争、市场变动等等。这些变化虽然时有突然,却都是有迹可循的,钟意能用她的丰富经验去处理这些变动。
而穿越到古代的钟意,对古人的生活一无所知,尤其是大家族争斗的黑暗内幕,她了解到的无非也都是从电视剧中学来的,装装样子还可以,遇到突发事件,钟意就短路了。
在何七面前冒充见过世面的“江湖好汉”,被关在房间里努力思索前因后果,被沈澈搭救之后也继续保持镇定,这对钟意来说都是精神领域里的极限。
对于她这种嘴比脑子快、容易一冲动就干出顾头不顾尾的直肠子人,有好几个瞬间,钟意都特别想跟对面的人嚎一嗓子然后是死是活让对方看着办算了。
所以钟意的呆滞,其实可以理解为死机了,她的脑子不够用了。
因为在她想明白沈澈其实是有备而来之后,就立刻跳跃性地想到了更远的地方。
为什么她总是会遇到这种事,只是想开个酒楼做个生意人而已,为什么总是会惹上莫名其妙的事,什么官府啦,什么被打了的三姑娘啦,什么南城兵马司啦,现在又出来个青花会!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她的东家沈澈有关。
沈澈,兴国公府长房嫡子,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啊!
当初跟他要的那八千两白银,其实是不该要的吧!这难道就是命运的安排?是命运不愿意让她通过捷径还清债务吗?
正当钟意满脑子的天人交战时,沈澈好死不死地又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得,钟大掌柜的开关彻底打开了,于是乎,就连在外边驾车的静容,都听到了马车里钟意可怕的咆哮声。
“你早就知道了是吧?你这几天不见人影忙得就是这一出吗?天啊你好大的气派还带了一群黑衣人,都会飞,他们都会飞!这么厉害干吗不绑你而绑我啊!正常收保护费的黑社会本姑娘也是遇到过的,如今白鹤楼也不是出不起那十两二十两的银子,开口就是六百两这是要让人死的节奏啊!结果我看你救我的时候还跟那何七称兄道弟的,你们这是唱哪一出呐?专门配合你玩英雄救美吗?我一个小掌柜何德何能受公子如此青眼啊!”
“我……”沈澈在钟意的咆哮中结巴了,好容易说了一句,“我这不是来了嘛。”
这话说得太有深意了,静容在外边听着,缰绳都抖了一下。二爷这是在求情服软啊,天啊,他跟了二爷七八年,二爷可是对三姑娘都没用过这样的口气啊!
可钟意根本不领情,又咆哮道:“你当然要来了,他们针对的是你好不好,我就是个鱼饵,一个干瘪的鱼饵!”
“你不瘪,挺胖的。”沈澈没有抓住重点地说了一句。
钟意一顿,又更加猛烈地咆哮起来:“我哪里胖了!我很注意这方面的保持的!再说又没什么高热量的东西我胖个大头鬼啊我!”
发现跑题的钟意又一顿,继续喷道:“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跟你府里的谁搞宅斗我不管,但是拜托你能不能先跟我通通气!你好几天没来白鹤楼了你也不管!大半夜的我被人劫走,只来得及跟紫烟说一句暗示,就算她听懂了,谁能把你从那个侯门深府里找出来?”
“你放心,我有数的。”沈澈在钟意咆哮的间歇中又追了一句,“我说过了,我不会让你遇险的。”
“哼!”钟意鼻孔里重重地喷口气,挖苦道,“谁知道呢,谁知道你们这些人都在想什么,我天天地猜你们为了什么又是要做什么的真是累人!我是粗人,玩不了那么多花花肠子,这次我没别的办法,只能信你会来救我,或者赎我,我也请沈二公子相信我,有什么事,都跟我说一说!”
钟意咆哮完,气终于顺了。她不再说话,抱着膝盖坐到马车的角落里了。
这时那个小人从钟意心里跳出来对她说:“你瞧瞧,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吧?又不管不顾地朝人大喊一通了吧,他可是你的掌柜啊,还救了你,刚刚好像还说了两句软话,结果你这样对他,你惨了,估计你也不用回白鹤楼,这马车就是接你去身负给他当放衣裳的架子去了……”
恢复理智的钟意偷偷看了一样沈澈,发现他脸上确实不大好看。
钟意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又觉得自己刚刚对人家发作了一通,这会儿又腆着脸去说软话,也太没尊严了,就梗着脖子做烈士状,一副要杀要剐随便你的死相。
沈澈沉默了一会儿,回身对钟意笑了笑,温声说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