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筠比林素筠小两岁,性格脾气完全不同。如果说林素筠是一朵端庄稳重的牡丹,林白筠则是一把开得热闹的蔷薇,人前人后都是要争上三分颜色的。
林家的这两个女儿,早有人说过,谁娶回家,都是积下来半世福修来的。
与林素筠静待闺中,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不同,林素筠与林御史的结合,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私定终身。
林御史之前不过是个家道中落的穷书生,在与林素筠交好时,一文不名,林素筠却偏偏爱上他沉稳正直,非他不嫁。
林家二老被二姑娘闹得没有办法,再加上胞姐林素筠心疼妹妹饱受相思之苦,也时常为胞妹说话。正在僵持不下之际,林书生一举高中,会试考了个十七名的进士,又做了御史。
林白筠这才风风光光,同样带着四十抬的嫁妆进了林府。
那林书生并无父母姐妹,在京一人,林白筠上无公婆侍候,下无小姑教导,与夫君琴瑟和鸣,婚后生活,何等自在。
若不是姐姐的婚姻发生问题,以致郁郁而终,在林白筠的世界里,简直没有能称得上是烦恼的事情。
但林素筠既然已死,疑窦重重的林白筠就抱着沈澈,带着那只药罐回到林府,发誓要为胞姐将沈澈抚养长大。
“所以她和姨夫,一直没有告诉我,我娘是被人害死的。”沈澈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依旧波澜不惊地叙述,“姨母常说,满怀仇恨的人,一生都不会幸福。她给我看那只药罐,是要我明白我将来要回去住的国公府,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而不希望我报仇。”
点心已经快吃光了,暖心茶也续了一壶又一壶,沈澈却没有感到疲惫,继续平静地对钟意说:“姨母一直教我做一个正直、勇敢有担当的人,像我的姨夫一样,无论身处何地,永远不失掉自己的底线。那时在朝中,那王陆明,就是王家那个做官的儿子,在我十岁时,已经升到三品大员,姨夫一个小小御史,是见到他都要低头谦让几分的。可姨夫却偏偏要仗义执言,参他们王家借官商一家,霸占京城多处商铺,强取豪夺,使小本生意无法存活。
“有时候我会想,是我害死姨母与姨夫的。本来我在他们家住着,受到了无比的宠爱,连他们的亲生女儿三妹妹沈栀,也是要排在我后边的。沈栀小的时候还会找姨母哭闹一番,姨母就哄她说:‘你哥哥没有了母亲,已经很可怜了,你怎么能还和他抢东西呢?’时间一长,整个林府上下,都因为姨母的关系,对我非常宽容。
“在林府那八年,我过得非常开心,还交了四个义结金兰的好朋友,其中有一个……”沈澈顿了顿,到底没有说出“就是李绮堂”的话,这样说了,钟意岂不是就知道他那天跟踪她了么?“有一个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关系很好,而一切,都在我十岁的那个晚上,改变了。”
沈澈虽然被林白筠教养得很好,但骨子里的敏感与自尊,其实是传自林素筠的。对于没有母亲,寄住在姨母姨夫家,小小的沈澈是很敏感的。
于是有一天,当街边的其他公子和沈澈一起玩,开玩笑说沈澈是“没人要的孩子”时,沈澈就与他们打了起来。
沈澈的四个小伙伴为沈澈出头,都加入了这场孩童之间的打架。沈澈在大怒之下口不择言,对那孩子头说道:“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我娘是被人害死的,我早晚要回国公府讨回公道!”
现在的沈澈想想,当日打架的孩子里,还有一个是国公府里王夫人的贴身心腹管家的孩子,那个叫来兴的。
他一定是察觉出了什么,将沈澈的话,告诉了自己的爹,那管家又告诉了王夫人。
而那时林御史对王陆明的弹劾,已经成了一场螳臂当车的孤勇壮举。皇帝虽然没有治王陆明的罪,却也叫过去狠狠地骂了一番,要他们家的人都消停一些。
王妙娘,这个王家的二姑娘,做事狠辣无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从她费尽心思从林素筠手里得到沈复,成为兴国公府当家主母就可见一斑。
当天晚上,当林府上下一十三口陷入沉静的梦境中时,火,从四个地方烧了起来。
老管家拼死将八岁的沈栀和十岁的沈澈救了出来,在满面烟尘中,老管家告诉他们,放火的人,他认出了一个,是王家的。
老管家死了,沈栀成了孤儿,沈澈也不得不提前回到国公府,叫王夫人“母亲”,由她教养。
沈澈曾经托几个小伙伴,让他们找自己大人,为林家讨回公道。
“我那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弟姓李,他爹是内阁大学士,很是帮我们查探了一番。那案子也派了人投了状子,但是查到那已经畏罪自杀的纵火犯那里,就再也查不下去了。王家不知道使出多少银子,将上下打通,因此这桩案子,竟然成了本朝一桩奇案。连街边走卒都知道是王家放火烧死了我姨夫和姨母,可就是没有办法捉拿王家。后来王家又用了很多手段,将那流言打压,过了八年,如今京城只知道第一家族王家,谁又知道当年冤死的林家呢?”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年轻气盛的沈澈与李绮堂打了一架,甚至要单枪匹马杀到王家报仇,被李绮堂带着另外三个人,把沈澈狠狠地揍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