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2
【有一种感情从希望开始,由绝望结束。】
【如果继续沉沦,谁又能够拯救他呢?】
孟毓回家去,果然不见邱静娴的踪影。
她该如何是好?她如何能坦然接受苏哲翊的“施舍”?
打电话给他,铃声响了许久,她攥着手机的手指一点点变得僵硬,就在她以为机械冰冷的女声即将提示时,电话被接通了。
“有事?”
他的声音微哑,孟毓猜测他应该是抽烟了,胃出血住院的病人竟然罔顾身体健康自寻死路,她没忍住,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胃出血?你还抽烟?你是不想要命了么?”
她劈头盖脸的啰嗦一通,他大约是没反应过来,当即愣了愣,而后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却隐含着讥诮的味道。孟毓听见那一声讥笑,心顿时凉了半截,这些日子以来他表现得那般友善,她几乎都要忘记了——倨傲、冰冷才是他的本性。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简短、冷淡的一句话让她把关慰之语重新咽回去。
她觉得自己仿佛走入了一个魔幻的境地,没有别人,只有她和苏哲翊,两人。那地方让人觉得眩晕,仿佛是天旋地转一般。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正常的她,一边是迷乱的她。迷乱的孟毓,一次次在苏哲翊营造出的虚幻温情中踌躇。她阖目,再张眸,眼前的苏哲翊也一分为二,一个是原来的他,一个却是……卲荀。如此,才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一边想要驱赶她离开他的世界,一边却又在明知不该的情况下,给予她任何可能的帮助。
仿佛是一团乱麻,孟毓理不出头绪,所以更觉得苦恼。而苏哲翊又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顿时一句话都说不来了。
怔忪片刻,才怏怏道:“你为什么瞒着我给我妈房子?”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
“从今往后,孟毓,你的路你自己走,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我不是卲荀,没必要管你一辈子!知道么?你视若珍宝的回忆,在别人眼里或许是一文不值!卲荀已经死了,没有人会因为你对他念念不忘忠贞不二,而同情你、甚至是爱护你。别人只会说——你看,这女人可真傻,竟然心甘情愿被困在爱情的蜘蛛网里,等待死亡。”他顿了一顿,才又说道,“如果你当真爱惜自己的生命,那就别再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清冷,浅含薄怒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一下下刮着她的耳膜,她觉得耳孔嗡嗡作响,仿佛有巨大的机器在不停地制造着噪音,渐渐地,她整个人都跟着眩晕。
“哦,再见。”
她憋出几个字来,挂断电话,这才发现,自己整张身子都在发颤,倚着墙角蹲下来,手机被手指狠狠地捏着,那样重的力道,仿佛恨不得将手机捏碎似的。她不停地发颤,房间里没有开空调,所以觉得冷,透彻心扉的冷。
方才简短的一通电话,他用最鄙薄的语言,击败她,她惨败,溃不成军。
她不值得同情,她也从没想过要任何人的同情。
自始至终,她只是想要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卲荀的爱——难道……这也错了么?
病房。
静谧。
窗外是晴空万里,入冬以来罕见的晴朗天气,苏哲翊以手掌抵床撑着身子,另一只手臂横在胃部,床前是长绒地毯,再往前看,墙角处,七零八落的躺着手机零件,他额头上全是冷汗,胃部绞痛。
或许她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在找死。
胸腔里闷着一口积郁之气,却不知该如何纾解,体内的血液仿佛在倒行逆施,每一处筋脉都在作痛,疼痛,连呼吸都困难。
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狼狈,狼狈而狰狞。
所以,当病房内毫无征兆被人推开时,他几乎是想都未想,便厉声呵斥:“滚——”
来人正是方静,用过餐,她送米苒回来。方静被暴怒边缘的苏哲翊给吓得一怔,哆嗦着手指重新把门阖上,拍着胸口小声嗫喏:“我的妈呀,这是吃了枪子还是火药了,吓死我了!”
米苒在她身后两步的位置,说:“我来开门吧。”
方静回神,一展双臂,挡在前面,诚心建议:“米小姐,我觉得总经理这会儿心情不大好,不如我先带你四处转转?”
米苒倒仿佛是极有自信,胸有成竹的笑笑,说:“他不会骂我的,从小到大,别说是骂我,就连一句重话……阿翊哥都舍得对我说过。”
这……方静暗暗观察米苒神色,上翘的唇角,红粉粉的脸颊,倒不像是说话,尽管方静仍旧怀疑她言谈之中的真实性及可信度。
米苒自信满满,推门而入。
方静在门外踌躇,犹豫后决定原地“待命”。
良久,未听到病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方静抚着胸口,舒气,幸好,幸好。
孟毓搬回家去住,方静询问原因,孟毓答得简洁,答案却耐人寻味。“我还是别留在这么碍他人眼了。”
方静疑惑,他人……指的是哪人?绝非是她,那就是……苏总或者是大混蛋杜恒?亦或者是……苏总注定要娶的未婚妻米苒大小姐?
走了可说知心话的“舍友”,方静抑郁,跟杜恒讲话时,不免发起牢骚。
哪料到杜恒非但不理解她的“别离愁思”,竟然闲适惬意的一弹烟灰,表示:“她走了挺好,留下来碍眼。”
方静顿时恍然大悟,随手抓了文件朝杜恒丢过去,杜恒没个防备,被她砸个正着,揉着发红的额角,瞪她:“悍妇!”
方静气愤,掐着腰站在他面前:“你这个罪魁祸首!”
瞧她那架势,仿佛随时都可能撸了袖子跟他动武似的,杜恒懒洋洋的倚在沙发背上,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她瞧,瞧得方静几乎觉得不自在,身体某个器官运动速度不停地加快,又好像在发痒,痒,又挠不得,她只好一直瞪他,装出气势十足的模样。
杜恒忽然一声笑,轻佻说:“怎么着?难不成你当自己是美少女战士?打算代表月亮消灭我呢?”
两人交火,这家伙竟然还肆无忌惮的同她打趣,方静踹他,杜恒也伸出脚,她踹,他踢。方静没占着便宜,气得双眼冒火,杜恒戏谑的挑眉看她,洋洋自得,“又不打过我,别总逞能!”顿一顿,又换了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似的,说,“让孟毓走,也是为了她好。难不成你想看见米苒为难她?”
米苒……
这绝对是个难惹的主。
方静仍不愿轻易认输,说:“孟毓跟苏总也没什么呀,米苒她再怎么霸道,也不能无中生有吧?”
杜恒定定的瞅着她,起身,伸展双臂,双掌压在方静削弱的肩头。
方静心脏微滞,只听得他用难得肃然的声音告诉她:“你最好这么想。在米苒面前,什么都不要提,最好。”
方静怔忪,因为她发现,杜恒说起米苒时,眼睛会发光。
两天,孟毓滴水未进。请假在家中休息,她窝在床上,躺着,睡睡醒醒。
如果自己死在这里,说不定也不会有人知道呢?
会不会等到十几天后,警方破门而入,发现她的尸首已经腐烂发臭?
她用四十八个小时,去理清思路。
最困惑的那一刻,她手持水果刀搁在手腕上方一毫米支持,手指发颤,终究没有勇气划下去。
莫泊桑说,生活并非人想象的那般好,但也不会如你想象的那般糟。事实上,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过自己的想象。有时,我们可能脆弱的因一句话而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一咬牙就走了很长的路。
于孟毓而言,幼时在得不到母爱的情形下,在像一株杂草一般坚韧成长。卲荀是她的一缕阳光,她曾经恨他,直至今天依然深爱他。她为他笑过,为他哭过。可是她也终于渐渐明白,他的离去并不会带走她的世界。未来的路,即便是充满荆棘乱麻,她也会,一步步、坚强的迈过去。
既然不想死,那就必须好好地活着。
没想到,刚收拾好心情,便迎来不速之客。
她正欲出门觅食,米苒竟然找来了。
孟毓微觉诧异:“怎么?找我有事?”
米苒竟然笑得挺和气:“嗯,有空么?请你吃个饭。”
孟毓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米苒前两次给她留下的印象尤为深刻,她直觉——来者不善。然而,空空如也的肚子十分应景的咕咕叫着,米苒掩唇浅笑,眉目动人,“看来,我来的挺是时候呢!”
与敌手吃饭,安全问题最关键,所以孟毓特意挑了间热闹非凡的火锅店,还大大咧咧的往大厅里一坐。
而身为演艺界人士的米苒,十分不习惯如此暴露在众人之中,不自在的压低了鸭舌帽,“要不然咱们换个地儿?”
孟毓拿起菜单,手一挥,已经开始点菜,“这家店味道超级好,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
米苒极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拧眉打量着四周“脏、乱、差”的环境。
孟毓看似认真的看菜单,眼角余光瞥见米苒细微的动作,轻轻地弯了弯唇角,又即刻恢复正常,看样子,今晚过后,这大小姐应该打死都不想再看见她了吧?
可是这顿饭,远不是孟毓想象的那般简单。
锅底上来,青菜香菇牛肉羊肉虾滑等全部装盘端上来,孟毓正准备开动,只见米苒突然朝门外扬起手来。
她们这桌是在大厅最角落的位置,可以说是……十分的不显眼。
孟毓捏着筷子的手蹲在半空中,心底涌出极不好的预感,慢慢地扭头,手一松,筷子啪嗒落在沸腾的汤锅中,汤汁四溢。
虽说这筷子她还未用过,可这么掉进汤锅里,实在不文雅。她眼一瞟,果然,米苒眼露鄙夷,简直恨不得立刻从这脏乱差的火锅店里逃出一般。
孟毓抱歉的笑笑,招手叫来店员:“麻烦把汤锅给我们换一下,谢谢。”
店员不理解:“小姐,筷子捞出来就可以啦!”
孟毓只好说:“我会另外再付钱。”
既然愿意付钱,店员自是不会多言,立刻换了汤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