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高田马场一丁目,胜见庄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内。
松本宗政看了看办公桌上的电子钟,见时针已经快指到四点,便连忙将手中玻璃杯底残余的一点威士忌一口喝干,然后把桌面上的酒瓶和玻璃杯,以及装着鱿鱼干的纸碟子,都一起收到了办公桌下的小柜子里。
他整了整领带,又站起身来把衬衣下摆重新在裤腰里掖整齐,然后走到墙角的衣架边,把挂在上头的西服上衣穿上,活动了一下身体后,感觉没什么问题了,这才在办公桌后再次坐好。
坐了不到半分钟,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匆忙的从抽屉里翻出一板口香糖,扣出两粒扔进嘴里。接着,他又起身从墙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空气清新剂,在屋子里喷了几下。
威士忌和鱿鱼干的味道在这间狭窄的办公室里可没那么容易散去,而待会儿马上就有客户要上门了。作为一个律师,虽说是个极端落魄的律师,让客户察觉到自己在办公时间喝酒,总归不是件好事。
自从两个礼拜前接了一单个人债务整理的案子后,一直到现在,事务所已经有半个月没有任何进项了。今天这位打电话上门的客户,一定要好好的抓住才行。
今年四十六岁的松本宗政曾经是一名在东京律师协会注册过的职业律师,三年前,他还是规模东京排名第三的西村律师事务所的中级合伙人,在港区的高级写字楼里有着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然而,在三年前的一桩企业破产案中,他因为帮企业法人隐瞒私人财产被东京地检厅抓到证据,从而被取消了律师资格。
做了近20年律师,精通商法,和许多大企业都打过交道的他,原本以为自己应该能轻易在某个大公司里谋到一个法务方面的职位。没想到整个日本经济形势的恶化,让他的这个如意算盘落了空。
在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找工作无果后,只会做律师的他只好在高田马场的老居民区里偷偷的开起了这家个人律师事务所。由于本身没有了律师资格,只能靠帮别的事务所拉客人,和接一些不需出庭的咨询类工作度日。
这三年,可以说是松本宗政这辈子最悲惨的三年。比他小十岁的漂亮妻子在他找不到工作的时候就和他离婚了,分走了他刚付清贷款的房子,却把还在念国中的女儿留给了他。
无奈的他只好带着女儿投奔了在东京的姑母。他姑母在高田马场有一栋老式的三层木造小楼,是一间专门用于出租的民宿,叫做胜见庄。
他靠着帮姑母做这栋出租民宿的管理员,换到了一套位于一楼的免费住宅。后来又租了二楼的一个小套间,开起了这家事务所。
像他这种黑事务所的生意自然是很冷清的,每个月的收入除了付掉房租外,也就是勉强能支撑父女两的生活而已。所以,他对今天这位主动打电话上门的客户,十分的看重。
在办公桌后坐立不安的坐了几分钟后,松本宗政又一次站了起来。这一次,他拉开办公室的房门,走了出去。
外间是一个面积很小的接待室,除了墙角放了一张老旧的三人沙发外,剩下的家具就只有一张摆在他办公室门边的接待桌了。
此时,接待桌后面坐着一个短发的年轻女子,正抱着一本时装杂志看得津津有味,连他开门出来的动静都没有注意到。
“喂,美代子。”松本宗政皱了皱眉头,忍住了指责年轻女子这种开小差行为的冲动,而是和声的叮嘱道:“等下客人来了,记得一定要先敲门,等我叫了请进再让客人进我的办公室。还有,一定要记得泡茶送进来!”
短发女子转过头,画着浓妆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对着松本宗政吹了个泡泡,翻着白眼道:“欧桑,你都已经说了三遍了,我早就记住了好不好?真是个啰嗦的欧吉桑!”
这个叫美代子的年轻女子是街对面居酒屋老板的女儿,一个还在读高三,却经常旷课,平时打扮得像一个成年ji|女的不良少女。
松本宗政这间事务所肯定是请不起专门的前台接待的。所以,每次有预约的客人要上门的时候,他就会用1000日元时薪的价格请这个美代子换上职业装,来他这里当上两个钟头的女职员。
看着这张嚣张中透着蠢气的脸,松本宗政按捺住自己想要上去狠抽一耳光的欲望,闷闷的呼了一口气后,转身走回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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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广志被美代子领进松本宗政的办公室时,心里怀着的是一股满满的好奇和探究心态。
方才在楼下,当他看到这栋破旧的老式小楼,以及楼门边挂着的那块写着“松本综合律师事务所2F”的简陋木板时,就已经感觉自己今天上午在黄页本里挑出来的这家事务所,只怕会是个错误的选择了。
不过,既然都已经来了,他还是打算上去看一看。而且,据他所知,律师在日本应该是一个很高大上的职业。所以,他现在也非常的好奇,这个松本律师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居然能在律师这个行业里混得如此的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