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明道长重重地回握住了弟子的手,提声强调道:“他不一样!”
也是!若待那天师父升仙,就算自己得以接管了清玄观,又如何敢如师父一般对着身份特殊的太师叔再作提点。
处端一下又一下抚着仿若己父的老道士,宽慰的声音更加地竭尽赤诚。
萧承煦从头上拔下黄杨木簪紧扣在手里,拧着双眉,漫无目的地四下游走。
脑子里全无意识,脚下的步履却自会认得路径,不过一会儿,一股清新沁脾的草木清香扑鼻而来。
五六十盆高高低低摆放的各式花草,一下子就让停下步子的萧承煦精神起来。
难怪昨晚在广明道长房里将就一宿会莫名的心浮气燥。想来是没了住处这些花草的缘故。
少年立在花草之间微微地闭上了双眼,眼睫如翼轻闪,勾起的嘴角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眷恋。
听到外间脚步声而立到门口相迎的林菀娘静待了好一会儿,才抬手靠唇轻轻地咳了一声。
萧承煦收了脸上笑容,挑眉看了菀娘一眼,懊恼地想起他的住处在夜里被鸠占鹊巢的始末。
跟着老道士将就了一宿,睡着前没少听了啰嗦!不就是一时好奇心盛,将将才解开小姑娘的一根衣带,一个二个就都当了他是坏人又兼笨蛋?
他有学医,他是天才,男女有别的道理他能不懂?
将银针连扎到气冲、阴廉等穴所会出现的男女症状差异,还有世间会挑着性别发作毒性的奇特药物,估摸着他们谁都没有自己知道得清楚!
“那小丫头还没醒?”,萧十七没好气地问出了声。
“还没有!你不是说过她要到午时才会醒来!”,说话间,菀娘看着眼前少年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强自掩饰着羞恼的萧承煦扯下一片幼嫩的绿叶在指尖一边揉着,一边辩解道:“我忘了!随口乱问的!我过来就是要为她准备了午时要用的解药!”
菀娘又打量了眉清目朗却又披头散发的萧承煦一眼。
“莫名其妙!”,敏感觉察到菀娘异样的萧承煦翻了个白眼,从花架上抱起了植栽着子午昙的黑色陶盆,抬步向着卧房内走去。
菀娘讪讪一笑,亦步亦趋地紧跟进屋。
萧承煦坐在了霜儿榻边,利索地搭腕诊脉,接着神情专注地伸出手轻柔地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小姑娘满是疮疤的脸颊。
此前就揣上心思的菀娘旁观着小道士思无邪的动作,微微抽了抽嘴角。
林霜儿的额发被萧承煦温柔地拔了开来。
小姑娘呼吸平稳,沉睡正酣,虽然疤面上看不出表情但轻轻上扬的唇弧正说明着她根本没受到一丝一毫打扰的梦境很是香甜。
可恨的小骗子现在是真的睡得浑事不知了。
萧承煦的嘴角也轻轻地勾了起来,动了动唇无声道:“喂,臭丫头!你知道吗?其实我在洛京也有一个不想回去的家。可是他们都硬要我回去……”
如果可以,萧承煦宁可就此一生在蛮荒山中跟奉蛊为神不从教化的边民野人们一道打混,遇上喜欢的就喜欢,看不过眼的只管用了蛊毒让他去死。
但是景朝律令,俗世规则他必须懂,必须去遵从去维护。因为他生在洛京,他姓萧,他是家中嫡长子……
也许自己已然逃不开躲不掉了,所以见到了林霜儿的逃避,才会既想帮她逃开又恨不得强拖了她一起直面现实。
少年长叹了口气收拢双手静静地坐在榻前,茫然盯着无忧无虑睡着的小丫头,心头涌着百味陈杂。
不知不觉午时将至,几案上的黑陶盆中的子午昙又要再一次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