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寺内僻静处有处独院,这里是寺内禁地,住着清修的高僧,平日里便院门紧闭,亦无人踏足打扰。
清晨烟雨朦朦之时,独院门外立着一人,斗笠蓑衣,足踏雨靴,整个人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伸出手,以指轻叩院门,三声之后,再无动作,门内寂寂无声,他并不张口呼唤,亦不焦急,只静静候在门外,神情平静。
不多时,门内传来轻悄地走路之声,到的门口,将门缓缓拉开,开门之人身着青衫,看见门外站着的人,忙微笑合掌,说道:“师叔,你来了!师父在净室等你。”
门外之人合掌说道:“有劳!”方跨进院内。
院子不大,只一畦地,种有蔬菜,在雨中葱葱郁郁,生机盎然。另有一张石桌,三张石凳,再无其他。
院内净室三间,这叩门之人走至最后一间,方欲抬臂再敲,门内低沉之声响起:“门未闭,进来吧。”
这人此时方轻缓地除去斗笠,解开身上蓑衣,将脚从雨靴内抽出,露出了灰色僧袍和脚上的一双灰色僧鞋。
这人却是一位年轻僧人,正是昨日为赵娴和李元昊之战做裁决的,大相国寺最年轻的高僧---普照大师。
他轻推室门,跨了进去,面色恭敬,双手合什,对着榻上盘腿闭目的中年僧人唤道:“普渡师兄!”
中年僧人睁开双目,细纹密布的面上依稀能见年轻时的清俊,只那双眼微澜不现,带着看透世事、无欲无求的清明,却让人猜不出真实年龄。
“普照师弟,你来了,请坐!”声音亦是淡淡地。
净室只一间,简陋到只有靠窗的一张榻,和墙边褪了漆的长桌,以及两把椅子和一几。
普照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全然不在意,盘腿便席地而坐。
见师兄望向他这边,他温和地说道:“前几日皇上说起,师兄之事原是当年太祖之令,本也无法违背,然太祖已薨,当年之事也已时过境迁,而今师兄可以不必再被这院禁住脚步,尽可自由出入。”
中年僧人神色不动,半响方说道:“我在此院已住了几十年,早已习惯了清静的日子,如今禁不禁亦是如此。”
普照透过榻边小窗向外望去,繁塔顶部一角恰入眼帘。
他说道:“这繁塔是当年师傅与众师伯、师叔多方募银而造,亦是由师傅等人亲迎定光佛舍利入塔。繁塔建成,前前后后经历了二十年,方有如今胜景。”
见师兄微微出神,他停住了话语,不再多言,只悄然起身,合掌告辞,又默默走出门外,回复先前蓑衣斗笠装扮。
院内站着先前开门的青衫男子,背手驻立雨中,任那纷纷扬扬的雨丝在头顶密密地织了一层雨网。
此时,他正低头看那菜畦,不知在想什么,又闻门声,回头望来。
普照冲他点点头,他又是一笑,跟在普照身后将他送出了院子,方闩门回来。普照悄无声息地来回,用时总共不超两刻钟,倒是让人奇之。
门内普渡声音再度传起:“仁儿,进来吧!”
青衫男子忙以袖轻抹发顶,再弹了弹身上雨珠,方推门入内。
门内中年僧人已然下榻,见青衫男子进来,细细凝视他片刻后,眼露慈爱,温声说道:“仁儿,陪我手谈一局。”
青衫男子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慕孺之情,他点头正色道:“师傅可是又要虐徒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