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轻微的“喀拉”一声——
胸前的那粒血红色玉石,终于碎裂成两半。
张小宁就感觉自己突然被迎面泼了一盆冰冷的雪水,一下清醒过来。而之前一直闭目跌坐的那个老者,骤然睁开了双眼。
双眼精光亮起,如同刀锋撕开迷雾——那根本不是一个垂垂老者的浑浊双眼。张小宁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但是马上,他就意识到了什么,弯腰把裂成两半的血色玉石捡了起来。
那个老者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张小宁清楚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他手心,裂成两半的玉石上面。然后,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身体,全身上下,除了脑子之外,突然全部不受控制——他的胳膊在一股不知名却又不可反抗的力量控制之下,抬了起来,恭恭敬敬把那两半玉石奉到了老者身前。
他他……他竟然不能控制身体了!
饶是最近经历都颇为惊奇,张小宁心里还是又惊又诧。
那个“大领导”也没有伸手从他掌心里拿走玉石,而是眼睛微垂,念了几句什么,那两块血色玉石就自动飘了起来,直接飘到了他手里。
而这个角度刚好背着张小宁父母,因此他们只能看见自家儿子在地上捡了什么,恭敬的奉了上去。张母心里还略有担心念叨了一句,小宁可别不着调。然后升起些好奇,就再无其他了。全然不知道自己儿子已经完全被人控制。而这个人还是他们寄予希望的“高人”!
那玉石被取走之后,张小宁却仍旧被限制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渐渐不安起来。一动不动,还是一动不动,无论他心里挣扎呼号,还是发狂惊叫,拼尽了力气用尽办法,都还是完全不能自控!
张小宁终于忍不住惊慌起来。
那位老者忽然轻轻瞥了他一眼,捏着金色念珠转动的手指微微一定。马上,张小宁发现身体重新属于了自己。
他胳膊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又怔怔然收了回去。
老者目光也只是在他身上一沾即收,金色念珠也继续在手心里一颗颗转动起来。张小宁心中轻慢和不耐烦顿时一扫而空。
紧绷着身体,目光下垂,紧张小心的落在扑在檀木上的锦缎一角上。
老者取过血玉之后,放在手心仔细把玩了,忽然闭上了眼睛。
张小宁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个苍老平和的声音,“这玉石你是从哪里来的,细细道来。”
张小宁下意识就看了过去,却惊恐的发现对方嘴巴紧紧闭合,根本不曾张开。
他咽了咽唾沫,有些紧张的开口,“大,大师。”
老者双目微阖,只是又传音道,“无需紧张,仔细回答我就是。”
张小宁立马又把目光落了下来,落回到之前盯着的锦缎一角上的雄鹿身上。
在经历之前全身被定住后,张小宁心里已然升起敬畏之心,不敢再隐瞒敷衍。这时连忙低声道,“是一个朋友送我的。”
说完又想起了什么,急急补充道,“他也是在古玩街上随便买的,三千块称了一斤,里面就有这个东西。我看着喜欢,就要来了。”
“三千块?称了一斤?”那老者的传音也古怪起来。
张小宁心里一定,连忙点头肯定,“可不是啊,我就说他运气好,捡了个打漏。敢问大师,这个玉石上……可是有什么……?”
“你哪个朋友,叫什么名字?”老者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复端详着手中的玉石,又问了一个问题。
张小宁心里咯噔了一下,敏感的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他心念一动,才想到究竟要如何敷衍过去。
一道清透的目光忽然落在他的眼睑之上,好似直直射进他心里,竟然让他顿时升不起含糊隐瞒之意。
“叫……方婪。”
“咳……”
方婪不舒服的轻咳出声,却伸出胳膊抵住了厉荣泽。在他表现出十分难受的样子的时候,厉荣泽就急急靠了过来——他还记得,只要他亲亲方婪,方婪就会好受许多。
周敏敏逃离之后,窗外的漆黑就被冲刷干干净净,日光重新照进了房间里,洒落在地板上,就像是之前的那一切都全部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方婪的状况却不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死黑之气已经在他身体里逐渐蔓延开来,一大片浓郁的黑色,像是晕染开了的墨水一样,从后背逐渐蔓延到脖子、手臂、大腿,他右手臂上已经出现了一缕缕触须状黑色的末端。
方婪捏着灵草的锦囊,皱眉试图沉入识海,尝试了几次却都不能成功。小兽已经缩回了巴掌大小,窝在他怀里休息了一会,就察觉到方婪身上气息有异,鼓动翅膀腾了起来,来来回回绕着他转圈子。中间还尝试好几次——闭眼炸毛,身上腾起蓝色虚影,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淡蓝色虚影才一升起马上就消失了,几次下来都是这样。小兽惶急起来,发出哀哀的鸣叫声。
方婪又重重咳了一声。
厉荣泽屏住呼吸看着他,这时马上又想靠过去。方婪强硬的按住他肩膀,皱眉看了他一眼。
厉荣泽动作一顿,眼神却依旧迫切不安。
方婪手下更加用力,“不听我的话,嗯?”
厉荣泽有点委屈的别过目光,哑声道,“听。”
方婪放松下来,手指一松,随即抓过身上的那只小兽,停顿了一下,忍住疼痛,才开口道,“去把那个爬窗户的人带进来。”
小兽嗷呜了一声,定定看着他几秒,忽然振翅就飞了出去。
方婪闭目喘息。
没过多长时间,先是“划拉”一声,又是“砰”的巨响,一个人已经被重重砸在了地上,周围是一片的玻璃碎屑。
方婪:……真够狠的。
小兽喘着气从后面紧接着飞进来,直接一头扎进方婪怀里,肚皮一鼓一鼓的,显然费了不少力。
方婪勉力站起来,走到何洲身边。
何洲被这样砸进来,却仍旧没有清醒,就可以知道之前小兽给他造成的伤害值有多高。虽然进入房间的方式是幸运的背部着地,但是脸上以及脖子上还是沾上了不少的玻璃渣。而他周围一圈都是玻璃。方婪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于是膝盖一沉,直接碾压在他的胸腔上。
同时,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叫醒他。”方婪看着小兽说道。
外面的阳光洒落进来,满地的玻璃碎屑折射出璀璨的光彩。
“等一下,”他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收回了胳膊,说道,“封了他全身灵力。”然后一用力,站起来坐到窗户下的白色密斯椅上,双腿交错,双手搭在扶手上。目光自上而下缓缓垂落,然后定在何洲的脸上——
“让他醒来吧。”
小兽还窝在他肩膀上大喘气,闻言一个打滚站了起来。抖了抖毛,随即一个蓝色光点拖着长长的银白色光絮飞射而出,落在何洲眉心之处。
一接触皮肤,就快速的渗透进去。何洲眉心骤亮,随即他眼皮一颤,缓缓睁开,眼睛里还带着些许迷茫,但是马上,他就清醒过来。
在意识到现况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探自己体内是否被设下了什么禁制,或者是受了什么伤害。果然——
之前灵脉之中还缓缓运转的些许灵力现在竟然全部静止住了。就像是被冰冻住,无论他怎么催使都纹丝不动。何洲也算成名久矣,年少时初入此道,便负盛名。一直都是各个世家子弟争相效仿的对象。就算也必然历经艰险,却从没有像是今天这样——先是一场生死恶战,本以为获救,却被神兽坑走了灵草,这还不算,醒来之后又发现灵力被封。
这么一系列处处受挫,波澜百转的经历,却还从来没有过。
灵力被封,还是完完全全被封。
这意味着他无法催使任何法术,就和一介普通人无异。这同样也意味着,无论方婪想要对他做什么,他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何洲强压下心里惊慌不安,表面上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然后看向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那个青年。
“道友,我本无恶意。”
他谨慎开口,同时,自以为小心的打量着对方。
方婪忍着胸口的闷痛和后背上阴寒冷厉,沉沉看着对方。何洲的小心打量自以为不着痕迹,却都被他看在眼里。
此人虽然不请自来,外表看起来肮脏可怕,却毕竟没有真的对他们出手。和当初骤然出现的灵魅子相比,虽然来意不正,却并非邪狞,甚至尚有单纯。
方婪心中更加沉稳。
“这位……,”方婪嘴角微微一抽,终究还是觉得十分别扭,说不出道友两个字。索性直接跳了过去,“不请自来,可并非嘉宾。”
何洲心里微微一松,对方语气平和,看来境况还不算最差。
正在心中斟酌着如何开口解释,然后才能签订双边友好条约之时。忽然注意力被方婪肩膀上卧着的一只白色小兽吸引住了。
这……这不是上古灵兽么?
顿时,昏迷之前的一幕幕浮现出来。他记得,他看到这个青年竟然凶猛的把上古神兽握在手里,顿时觉得这是极大的亵渎和不敬,忍不住出声喝止。没想到那白泽神兽竟然突然朝他飞来,本以为自己获得灵兽青睐,正惊喜不已,却被白泽抢走了他脖子山珍而重之,舍不得使用的无花草。
对了,他的无花草。
果然,就在方婪的手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锦囊。
何洲眼神变了变,形势比人强,若是今天他侥幸无事,日后也必要将灵草夺回!
方婪自然马上就看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色。心中微动,随即捏紧了锦囊。
何洲目光马上一软,心疼不已的看向方婪。
这人怎的这么不懂得珍惜灵草?虽说无花草被放置在锦囊里面,未必会受什么伤害,但终究是要小心翼翼轻拿轻放的啊!
难道,无花草对他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珍贵之物?这时,就见到方婪把锦囊在掌心里随意转动了一个圈。然后随意抛到空中。接着就看到那只白泽一跃而起,啊呜一口叼住了锦囊的一角,在空中打了个圈子,巴巴的把东西捡了回来飞到方婪面前,邀功讨好。
就差摇尾巴!
简直就像是人类经常和某种人类最好的朋友玩的那种游戏。
老天哪,这可是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