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春进入灵池后不久,与花凉只简单说了几句话,就昏昏睡去。花凉在一旁守着他,直至叶九秋唤他出来,他才离开。
叶九秋叫他,是因为苏七说,时候快到了。
他出来的时候,叶九秋他们已经守在了那座白骨祭坛旁边,如临大敌,紧张却又无比期待。
被这样的气氛感染,花凉也暗自握着自己的玉笛,做好了十足的防御准备。
若没猜错,当血池中魔物的最后生机消失之际,就是阵法启动之时。
苏七将这最后的时刻让与了苏寒山。
从今往后,这世间或许只剩下苏寒山一只魔物。叶九秋试想不到苏寒山会是怎样的心情,是悲哀是沉重?是赞同还是惋惜族人的选择?亦或是欣羡如此方式的彻底解脱?
时间的流逝在叶九秋的感知下,陡然变得缓慢起来。他紧盯着祭坛上的灯台,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苏寒山宛如叹息的话语:“开始了。”
他身体紧绷,眼睛睁到最大,好似要将此地的分毫变化尽收眼底。
苏寒山的叹息像是一个激活阵法的引子,余音还未完全散去,就见上千血池如同沸腾,咕噜咕噜喧嚣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九秋觉得全身上下突然冷了几分,但他刻意去寻,又不觉四周温度有何变化。
至此为止,他们并未感受到危机,因此极其胆大的,飞在高空俯瞰这个巨大阵法的苏醒。
血池中的血水开始飞快搅动,形成一处处湍急的漩涡。然而在水流哗哗声中,漩涡越来越小,池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下去,仿佛池底有张巨兽的口,被长鲸吸水般的吸入了巨兽腹中。
叶九秋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处血池。池水若是消失,露出池底,是不是也会暴露出被封印于此的魔物尸体?他如此想着,忍不住舔了舔发干的唇瓣,感到紧张。
然而他看着池水减少,水位下降,看着有数根笔直的漆黑利刃探出了水面,看着仅剩薄薄的一层血水覆盖着池底,看着这一层池水都在旋转中飞快消失,暴露出光滑幽深的池底,却始终未见到魔物的尸体。
封印的利器还在,但封印之物却已灰飞烟灭了么?
那数柄利刃非金非木,长且锋锐,下端深深的插入池底,上端凌厉的直指苍穹,如刀刃丛林,一股森寒之意萦绕周身,让人望上一眼,就好似被刺痛了眼睛。
魔物的尸体若是还在,大概就是这些利刃下,被贯穿,钉死,封印。叶九秋想着,就见池底的最后一滴血水不见,血池彻底干涸。
下一刻,池中利刃无声风化,如细碎砂砾般支离破碎,眨眼间化为飞灰。
坚不可摧的印象还残留在眼底,再眨眼,池底就是真正的空无一物。突兀的反差冲击着视野,让人有一瞬的懵懂呆愣。
“灯台!”何山见忽的惊呼出声,让叶九秋下意识的往祭坛上望去。
灯台亮了!
他屏息,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祭坛上九盏灯台依次亮起,心中跟着默数着,一盏,两盏,三盏……
灯台中心原先是漆黑,如针尖大小的水滴,波动隐晦不显,却依旧叫人感到心惊。
然而这滴仿佛吸纳了四周所有光线的水滴,在血池干涸后,忽然散发出了微弱的光芒来。犹如最深的夜色里却有阳光透出,无比矛盾,却又真实存在。
他们依旧未感受到危机。甚至于,在阵法启动后,除了血池中的种种异象外,他们四周甚至未产生丝毫的灵力波动,一成不变的平静。
这种平静放在此刻,则显得格外异样。
如此巨大的阵法启动,他们身处阵内,却察觉不到阵法波动,这种违和感让几人并未因平静而卸下防备,反而更加警惕。
但他们还不想离开。
心中隐约有个念头,不愿错过接下来的事。
几人的目光汇聚在祭坛中心的灯台上。
其余九盏已经亮起,那么这一盏——
一朵微弱的、温暖的、明黄色的,宛如烛光一样的火焰,怯生生的浮现。
从豆粒大小,打了个滚儿,变得如尾指大小。
柔柔的燃烧,无比脆弱的,好似呼吸重一点儿,就能将其吹灭掉。
然而就是这一朵火苗,在亮起的刹那,便照亮了整个洞穴。
光芒绵长且细腻,无孔不入,充斥满整个空间,如阳光般金灿,铺满了穹顶山壁,让地下的世界如地上般耀眼明媚。
石壁上的藤蔓红花在光明中枯萎飘落,片片花瓣纷飞,如红蝶蹁跹,如梦似幻。
叶九秋已经飞到了叶九幽身边,无意识的握紧了叶九幽的手,而后发现叶九幽冰冷的手心竟带着微微的暖意,在这暖意下,连僵硬的血肉都好似变得柔软。
他恍惚了一瞬,那暖意便透过皮肤,一路熨帖进他的身体深处,如同浸泡在暖洋洋的泉水里,令他紧绷的精神一点点的放松下来,懒散散的朝四周扩散出去。
不知不觉中,他的视野越来越开阔。
空旷洞穴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他思维的触角下纤毫毕现。渐渐的,他看到了盘根错杂的地底迷宫,庞大又复杂的魔物的城池。而后在温暖光芒的牵引下,他好似不断拔高,飞出了地底,将密林覆盖的厄难谷尽收眼底。
他看见来自地底的光芒从地表扩散而出,光芒所至之处,狰狞的树木花草褪去了阴冷的墨黑血红之色,染上了生机勃勃的新绿。毒物身死,妖兽灵动,珍贵灵物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云蒸霞蔚,仙气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