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白纸黑字,宣旨太监读得再清楚不过,朱国祯无奈,只能悔不该当初私心作崇,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凄然一笑,便吩咐家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原籍。
家人收拾时,朱国祯就一脸垂头丧气的坐在堂中,失落的望着满院春花,一句话也不说。那刻,他想起三十年前,正逢“癸巳”京察,自己时任吏部考功司郎中,因为得罪了阁臣王锡爵,结果被神宗皇帝以“吏部专权结党”的罪名罢官,这一回则是被神宗皇帝的孙子天启皇帝以“党救同类,居心叵测”的罪名给训斥,二者之间当真是那么的相似······所不同的是,爷爷是直接将自己给罢了,孙子却是同意自己滚蛋.¨
天启准许朱国祯请辞的消息传开后,朝野一片轰动,高攀龙又急又气,第一时间便来探望这个老朋友,准备送他一程。
见朱国祯很是神伤,也好像老了很多,高攀龙不禁心生同感,有些难过道‘如今皇上是非不分,小人道长,君子道消,我这左都御史做得也是十分的没有趣味,早就无心再做下去,此刻,只想与你一同告退。”
一听高攀龙也想走,朱国祯忙阻止道;“千万不可!存之,你身为总宪,位列九卿,有最高的检查、弹劾之权,有你在,那些阉党及乱臣贼子多少有所畏忌。若你一走·大洪又逆在圣心,这都察院何人可为首?眼下我吏部只怕已经不保,若你都察院再有失,我东林上下还有▲身之地吗?眼下我走,尚不致有性命之危,那是因为咱们东林还在,若东林不在,试问以魏阉的狠辣,他会放辽我们吗?”
闻言,高攀龙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有些忧心道;“我想魏忠贤下一步会拿大洪开刀的我们现在处处被动,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唉,大洪上疏原打算剜去毒疮,反而催发其毒,说来也是太急了点,这铲除权阉怎可全靠笔墨口舌?现在倒好·咱们东林这棵大树主干虽在,枝节却是不存了。”
对杨涟的轻举妄动,朱国祯也是十分的不满,但回想起来,杨涟所为怕也是无奈之举吧。摇头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使你我还有大洪不出来抗争,魏忠贤一伙早晚也会搞到我们头上的,自古邪正不两立嘛,谁让我们都是君子,心系百姓和社稷的呢!若我们不抗争,又有谁来抗争呢?...大洪上疏是正义之举,这点不容疑问,只不过大洪上疏天时欠缺,还是早了些,再加上他心机不沉,走漏风声,使得魏阉能够寻出对策,不然的话,大洪或许会再造我东林,重演众正盈朝之盛举也不定。”
“或许吧。”高攀龙也是轻叹一声,对杨涟的失败他很是惋惜。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若是知道杨涟上疏没有效果,反而让皇上对东林不满,魏阉越发嚣张,他是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的。
“存之,叶阁老走了,孙大人也走了,如今轮到我了,往后这东林上下的重担可是全落在你一人身上了,任重而道远,你要多加小心!”朱国祯不忘叮嘱高攀龙凡事多加小心,以免重蹈自覆辙。
高攀龙心下感激,点头道;“纵使不能除奸,也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放心好了,我这把年纪别的本事没有,这稳重二字却是别人不及的。其实现在我们和魏阉是平手之局,比的只不过是谁出错而已,只要我不出事,都察院便不会有事,都察院不出事,朝野舆论还是掌控在咱们手中的!历来清议最重,我不信他魏忠贤能够受得了天下人的唾沫星子!”
“你能这样想最好!”朱国祯有些欣慰,真要遇上大事·还是这些东林元老靠得住,杨涟他们毕竟太年轻,冲动了些,凡事都不动脑子,只图一时痛快,每每都将全党利益绑在他一人身上,还偏偏占着道德制高点,让人好不着恼!
陪朱国祯又说了些话后,高攀龙想到一事,不由眉头一皱,层层不平道;“如今有件怪事,皇上的圣旨多不通过内阁拟票,而是由宫中直接发出,那中旨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当真叫人无法分辩。前番便有任命东厂千户袁大海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中旨,也不知这究竟是皇上的本意,还是魏阉矫诏!”
朱国祯听后,也是大动肝火,一拍桌子道;“祖宗二百年之制,皇帝阅过大臣奏章后,都会退回内阁拟旨,如今没有了这道程序,似乎司礼监人人都有权拟旨,至于皇上知道不知道,只有天晓得?就拿申斥老夫的这道圣旨,从口气上看,明明就是那魏阉走狗魏广微的笔法,摆明就是公报私仇,偏偏还是写在圣旨上的,老夫是气也气不得,争也争不得,只能乖乖受他们摆布,当真是窝囊透顶!”
见朱国祯情绪有些激动,高攀龙忙安慰他道;“消消气,消消气!若真是魏阉假传圣昝,这事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到时皇上定会为你主持公道,你就放心吧,朝中还有我们这些党内同僚,大伙总不会眼睁睁的看你回籍,总是要借机问问皇上的。”
朱国祯苦笑一声;“唉,还有什么问的,我看你们也不要再为我的事操心了,我反正年纪大了,退了就退了吧·要紧的是保住咱东林的根基,只要你们还在,魏阉总不能一手遮天的。”顿了顿,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我有些累了,存之请回吧,明日也不必来送了,留待将来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