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里知道许洛秋是圣果院许家阿嬷抱养的弃婴还是有些人的,但是知道许洛秋是在哪儿被许家阿嬷抱养的却没几个,可陈怡却偏偏就是其中一个。
陈怡的娘家就是原本的碧水苑附近,二十二年前自家房子没搞定,她就只能带着四岁的云奇和半岁大的云娜在娘家小住。
那年深秋的一个下午,从幼儿园接云奇回家的路上,经过碧水苑,她推着云娜的婴儿车,招呼着应该跟在身边的云奇。可孩子没应声,当时立刻吓出她一身白毛汗。
把云娜交给一个路过的熟邻看着,陈怡就开始在四周找云奇。结果发现那小子正不眨眼地盯着碧水苑的荒草堆,巴掌刚要落在小屁股上,荒地里就传来了一阵婴啼。
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陈怡动了恻隐心,大着胆子地向碧水苑走去,婴啼提醒着方向。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草丛洼地,就发现在一棵枯死的梧桐树下有着一团嫩嫩的肉粉。
一个不着片缕的女婴正躺在草地上,看着大约也就几周大,见有人来,停了哭,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嘴角轻轻上弯似乎在笑。
陈怡刚想伸手抱,草丛突然现出一条碗口大的长蛇,吐着信子爬在女婴身上,两只碧绿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声尖叫,陈怡冲出了荒草地,直到跑回家,还是吓得直哆嗦。
她吓得根本什么都忘了,云娜是熟人带回家的,儿子云奇也是后来自己走回来的,而荒地里还有个待救女婴的事更早被忘到了脑后。
秋雨连夜,等到第二天早上送云奇上幼儿园,再路过碧水苑时,看着几个人站在那儿指指点点,她才有些愧疚地想起,那个女婴若不是成了那条蛇的食物,就是要被活生生的冻死了。
在那儿站着的人,说着昨晚的奇事。大雨夜,偏偏已成废墟的碧水苑象是起了火,还整整烧了一夜。晚上没人敢来,待天亮了近看却是没有半点烟火气。
人们正说着,荒地里就走出个人,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面无表情的从众人面前走过。
从陈怡身边擦过时,她瞟了一眼,就那一眼,她就确认了,老妇人怀里抱着的就是她刚才认定百分百死定的那个女婴。
老妇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可她依旧觉得那个孩子的眼睛一直一直盯着她看,呆站着任云奇叫着扯她的衣角。
陈怡再次见到当年抱走女婴的老妇,是在云奇十二岁的时候。
那一年按去逝的老人的遗愿,将两人的骨灰送到了千叠山的相思岭安葬,葬礼归来,云奇丢了。
于云奇丢了的不是人,是魂。
连续十几天在医院晕迷不醒的孩子,让陈怡肝肠寸断,却手足无措。最后被云奇外婆和几个相熟的老人提醒着,抱着云奇到了千叠山的圣果院。
在那儿她认出了多年前从身边擦身过的老妇人,经了几年,还是当年的模样。也看到在圣果院许家阿嬷身边站着漂亮女孩。
一炉香,袅袅将青烟笼着安放着云奇的小床,床畔摆着代表着云奇年龄的十二的小碗,碗中有水,水清,盈盈飘着花瓣。
被陈怡用希冀的目光紧盯的鬼婆许默,没任何动作,只是在云奇的身侧盘腿,手放膝上拈着花指,缓缓将眼闭上,闭眼前只交待了身侧女孩一句,“秋儿,把他找回来!”
大约八九岁大的小姑娘娇声应了,转身出屋,动作轻捷地象原野里的小鹿。
等待漫长,短短二小时的时间,在陈怡的心中如同度了二十年,在一片慈母心将将要烧灼成灰时,那个小女孩推门回来了,一个人。
小手虚抬着,象是紧紧握着另一个人的手,还歪着头对着身侧的空气甜甜的笑。走到云奇的身边,她俯下身,原本象抓着人的手,按在了云奇的眉间。
“我带你回来了!”,陈怡听着那个叫许洛秋的小女孩趴在儿子耳边说。
轻烟绕,拂过床边水碗的花朵,苍白男孩的眼睛倦倦地睁开,对上了眼前的小姑娘,脸上露出笑,带着嘴角一个小小的梨涡。
“妈妈,我掉到山里一个捉动物的井里,后来是个小妹妹拉我上来的。”,回到家,儿子带着些兴奋重复着自己的猎奇经历,陈怡却哭着捂住了他的小嘴。
时光似水,待再见洛秋,她已是洛城一中的学生,一人独居在外,常请假,其他却也和普通孩子并无二致。同校教高中的陈怡远离着,审视着,见着没有异状松了口气。
待到洛秋上到高中,正正好进到了自己的班里,陈怡也是带着几分惶恐,对着这个在她印象中特殊的学生,一直悄悄盯着,什么都没发现,直到云娜拿着堆照片告诉她,洛秋早恋,而恋上她的却是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那一刻,犹如晴天霹雳。
恐惧而又隐晦地跟洛秋交流过,没有收到什么实效。但等当时还是大四学警的云奇参与了个长达三个月的案件,负伤回来,当妈的更伤心。
那时的云奇身伤,心更伤。她看着他呆呆坐在房间里,脸上一道五指痕,隐约听着知情人的耳报,是去找洛秋时,被抽的。
离开那个诡异的女孩才是好事。陈怡使出全身解数安慰着儿子,可没成想,自己前脚去上课,后脚云奇又跟着去一中堵洛秋。
两个孩子恋爱又分手的事情闹大了,众目鄙夷的是已要参加工作的儿子,因为那个惹祸的小妖精振振有词地强调着自己未满十八岁的年龄,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和鄙夷。
但更可怕的是她在自己耳边交待的最后一句,“管好他,我能带他回来,也能带他走。”
可就是这个当初威胁着要云奇跟她断得一清二楚的许洛秋,现在又挤进了他们的生活,又轻巧巧地勾勾手指,把好不容易走上正轨的于云奇拉走。
是她,是许洛秋说话不算话,她在报复,还是就是存了心的要把云奇整死?陈怡越想越怕,紧扯着被角的手发抖,冰凉。
“孩子们都睡了。先休息,明天再跟他好好讲。”,出去视看了下紧闭的门户,于卫华坐到陈怡的身边。
陈怡侧了身,扑进丈夫的怀里,前事详情不能讲,她只能再一次重复着单单的一句,想要得到丈夫的认同。“许洛秋,她不是人!”
“不是,不是!”,于卫华叹着气,安抚地搂住了老妻的肩膀。
虽不知各怀心思的是否成眠,待夜深,于家还是渐渐地安静下来,一室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