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的早晨,许洛秋才被医院勉勉强强地扫地出门,身边跟上了两个据说要跟着她再观察一下“病情”的护理人员。
还好,洛秋幸运地领到了一份特殊补偿,一张到达省城陵州的机票,还有只要她一下机就会立即会将她送回洛城圣果院的车子就在机场等着她。
机票在手,欣喜若狂的洛秋不吝拥抱了下送她机票的女军官,头发花白的女士正是在这几天来负责审讯她的那位女组长。
拥抱这种过于外放的情感表达让面容严肃的女士身体一僵,嘴角线条却是放柔和了些,“许洛秋……”。她突然有些想告诉眼前的女孩子,回洛城之事能最终顺利通过其实还是于云奇临出发前为许洛秋争取到的军属福利。
但显然年轻的女孩子没有耐性,匆匆放开了女军官,错过了她难得要要外露的些许情绪。
轻转了个方向的许洛秋,正欢喜地把脸贴在了随行人员递过来的一个小孩拳头大小的水晶球上,墨晶球体的中央,是更深的黑,小鬼秦桐正在里面,也把小脸冲着洛秋贴了过来。
舍不得,经历了被关着的几天,洛秋搂着小桐的手更紧了,一直紧搂着。一路上秦桐静静地闭着眼,安适地隔着水晶趴在洛秋身上。
“你们好象母子呢!”,随行人员中年轻的一位大男孩调侃了一句,立时被更年长些的一位女子掐了话头。
不管!许洛秋轻轻笑着,舒展着眼眉,虽然一路坐飞机还是坐车都是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被监视着,但不妨碍她归乡的好心情。
圣果院及阿嬷的大事,她能赶上,就是极好的。
初到洛城圣果院,换了便装说是洛秋朋友的两个监管人员,很是错愕了一下。
在出发前,他们接到的资料显示着许洛秋之所以要在七月十五前赶回洛城,是因为养大她的阿嬷要去世了。
而满院络绎的人群,形象各异,光着头的,穿道袍的,一身少数民族盛妆的,加上了院中摆放的各式礼,总之圣果院热闹得不象做丧事,更象是一场盛大的庙会。
“洛秋!”,许家阿嬷难得的自己从房间里开了房门,素洁的青衣,盘髻纹丝不乱,一只手伸向了阳光里的许洛秋。
洛秋闪身进了屋,门再次严严实实地被关上了,门外却是各式的声音响着,佛祖道尊被念得满院儿飘。
也是,许家阿嬷是“要”去世,而不是已去世。跟着许洛秋一起来的两个,也见识过高僧按通知日期的坐化,很快的就平静了心绪,融进了热闹的人群之中。
也难得有这个机会能跟民间里这些游离在编制外的异人奇士们接触又何乐而不为。
相较于门外的乐呵呵准备的喜丧,单独和阿嬷呆在屋里的许洛秋却难免还是有些伤感,阿嬷要离去,圣果院也整个儿连带鬼要带走,就连在S市的秦子轩也跟李霁一起把霍老师和素素送过来。
“李霁说阿祥由他来顾,他会送阿祥去最好的疗养院。可是黄家妹子还是放不下。所以可能她得等阿祥过身后才能离开,你也得帮着顾着点……”,阿嬷散发对镜,轻声地向着正为她梳头的洛秋交待着。
“嗯!”许洛秋低哑着声回答着,细心篦着阿嬷白发的手更轻了些。
挽发重新盘起,插上六贞簪,换上霞湾装,整个过程中阿嬷的魂再未象从前一样化成两个青春可人的小阿嬷出现。人是要老了,再也带不动身体与灵魂,洛秋的鼻头微微地有些发酸。
七月十四那天挤满圣果院的外来人流,到了第二天就已按着阿嬷的交待,全都消失不见了。
七月十五的下午,恋恋不舍的好姨芳姨等几个人离开了圣果院,就连跟着洛秋来的两个也在请示了上级之后,被李霁和秦子轩硬拉着寄住到了圣果院。
夜色笼罩下圣果院,流光静止,院中的千年古树枝叶茂密地伸向天空,仿若在召唤着寂凉的苍穹。
秦桐的小身体被扣在院角西厢小屋桌上的一个小小的铜钟之下,四下无风,但从外院虚空中被渐渐拉开的一扇门袭来的一股阴凉而又安静的气息还是让钟体嗡嗡作响,直从他的耳鼓刺进他的心里。
“死老太婆就连要死了,还要阴鬼一把!”,秦桐的小脸一脸愤懑不平。
亲手把他扣在警世钟下的洛秋,他不用怨,但是却对诱骗洛秋说是不想让他被鬼门带走就得这么着的许家阿嬷,他是反感至极。
警?想警告我什么?小鬼盘坐着,面目狰狞,心头疯长的荆棘丛里窸窸窣窣地轻响着许家阿嬷前一天单独见他时,只说的那一句,“别把你想要的强加到洛秋身上,她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