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详细地解释起这通电话,那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它的来源自然是我们的另一个主角——杰瑞。
“放心吧,汤姆。我很好,真的,你还不相信你的弟弟吗?我现在可是个大明星,无数的导演、制片人都抢着和我签约,家里的大门都快被人挤破了,我想拍什么片子就拍什么片子……知道啦知道啦,我能照顾好自己,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嗯,我也爱你,再见。”
结束了和哥哥的“每周问候”,棕发青年放下听筒站起身来,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预示着又一个不眠的夜晚。再往前,从窗帘后的落地窗眺望下去,便是一个缓慢陷入沉睡的洛杉矶。
——但愿这段鬼话能骗过汤姆吧。
杰瑞心里这么想着,叹了口气。
扔在沙发上的那叠剧本不薄不厚,早已被他翻得卷了边烂了角,扉页上“灰姑娘的水晶鞋第二季”那几个大字却仍旧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作为一个还算敬业的演员,这部剧本他当然已经读过很多遍,并且每一遍都能让他产生新的不满。人物的形象越来越单薄不说,还多了一大堆展示他们外貌的镜头特写,和开跑车、秀豪宅等无聊情节。再加上那些为了讨好小女生而硬塞进去的看似催泪实则矫情的段落,每每都让他生出立刻和剧组解约的冲动。
不过也就只能想想罢了,谁让他一开始就和剧组签了两季约,又找不到另一个奥利弗斯通那样的冤大头帮他支付这笔天价违约金。
他不由得想起了托尼给他讲过的那些电影,东方男孩的脑子总是充满了奇思妙想,那一段段或温暖或曲折的情节,以及那些或疯狂或脆弱的人物。这才是他心中的故事,这才是他想演的角色。
可是现在……
瞧瞧他都在演些什么?
说好听了叫花瓶,说难听了那就是卖脸。
杰瑞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疯狂的女孩儿迷恋的只不过是他这张漂亮的面孔罢了,而不是他在表演过程中所体现的能力——和他在短暂的摇滚生涯中所积累的那些少得可怜的粉丝同出一辙。
这让他感到郁闷,越是郁闷,他就越想摆脱莱奥科威特这个角色。
——他多想做得更好啊!他也完全有能力做得更好。他希望演难度更高的角色,也希望通过自己的表演征服更多人。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自己的经纪人罗杰斯,对方见他态度坚决地不肯做偶像,皱着眉头想了想,总算答应在拍完这一季之后帮他争取不同类型的角色。
一个星期后,罗杰斯把一份文件拍在他面前:“福克斯的《飞跃贝弗利》,和索尼电视的《我为卿狂》,前者是青少年题材的剧情类作品,后者是浪漫情景喜剧。以你现在的戏路来说,我建议……”
“这不还是帅气阳光的少年,或者深情无悔的男主角么?”他迅速出言打断,随即就后悔了,因为他瞥见罗杰斯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又多了几分阴沉。
“那你还想怎么样?去演教父?星球大战?还是蝙蝠侠?——我以为你至少会有那么点儿自知之明。”经纪人将他那双深陷的冷漠双眼对准了杰瑞,他的虹膜蓝得发白,可以清晰地瞧见瞳孔周围的纹路。
杰瑞惴惴地缩了缩脑袋,避开他的视线。
这个经纪人是汤姆向他推荐的,据说是那家伙的前同事的同学的朋友。不过三十岁就赢得了同行的认可,在圈中拥有极其宽广的人脉,可见其背景之硬,能力之强。杰瑞非常明白,就凭自己的实力,如果不是最近有一点小火的趋势,对方无论如何也是瞧不上的。
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我想演电影,就算是小配角,也无所谓。”
“理由呢?”经纪人靠在椅背上,依然是惜字如金。
“电视剧没完没了,我……我可不愿意被相同的东西一缠好几年。”
这倒也是。所谓成也美剧,败也美剧,电视剧在成就了演员的同时也大大地局限了演员本身的戏路。前有出了十年的《老友记》,后有拍了十季的《邪恶力量》,无一不是如此。
罗杰斯眼中浮起一丝淡淡的了然,然而很快就又被讽刺所替代了。
“但问题是,人家未必看得上你这个配角。”他轻哼了一声,“——更何况一个当红偶像跟没成名的愣仔们混在一块儿挨个试镜?亏你想的出来!被选上了还好说,万一被刷下来了,你那群粉丝可没那么好对付!”
“可我并没有偶像包袱……”
话音还没落地,就被罗杰斯冷冷地打断了,“你没有也得有!”
所谓一语成谶,事情地发展也一一应证了这位经纪人的预言。
虽然在他的恳求之下,罗杰斯很不情愿地为他争取了三个试镜的角色:轻喜剧《魔鞋》中的男一号,战争片《火鸟出击》中的男主角,以及一部大制作里的重要配角——《教父3》中麦克柯里昂的侄子文森特曼奇尼。
——但正如罗杰斯所说的,电视剧和电影的差别很大,他在大多数人眼里又还是男花瓶的形象,能得到这三个角色的概率非常渺小。
《教父3》在第一轮面试就毫不留情地把他刷了下来,《魔鞋》也只勉强支撑到第三轮。反倒是之前没怎么指望的《火鸟出击》,他竟然一路过关斩将走到了最后。
今天是最后一轮试镜的日子,他的对手只剩下三个了,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杰瑞穿着美国空军的青灰色制|服,步履沉稳,身姿挺拔,遮在迷彩帽檐下的眼睛熠熠生辉,倒真有些军人的精气神儿。
“别那么严肃,克鲁斯先生,”电影的选角导演约翰坎贝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瞧瞧你的衬衫领子,它紧得都快让你背过气儿了。”
杰瑞笑了笑,并不作答。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老男人的笑容带了一丝特别的东西,让他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