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月色之中,它冰蓝色的眸子正在隐隐发亮。
何所思说:“为什么不呢?既然我也会和你生活在一起。”
暗蓝色的猫眼之中,依稀地照出了他的面孔。
这是云柔的脸,但挂在上面的,是他的神情。
他张开嘴,没有发出声音,用嘴型说对着猫眼中的倒影,说了句话。
>>>
“应该是时间不够。”
面对着气势汹汹到似乎要活撕了他的裴霓裳,何所思这样说。
“我离魂时间不长,可能我的身体还不是特别想我。”
裴霓裳:“你觉得我看上去很傻?”
何所思双手交叠,露出恳求的神色:“我知道,我知道这个理由很像假的,但是真的就是真正的理由。”
他把一边的原至公拉了过来:“你看,他也很着急,但是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裴霓裳依稀觉察到,一夜过去,这两个人有了什么转变。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土人,裴霓裳不知道秀恩爱这个词,只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受到了会心一击。
她后退两步,神色恍惚地走了。
原至公望着何所思:“你说的是真的么?”
何所思挠了挠脸:“半真不假吧,我可能得修炼玉简里那个修炼神魂的功法,等有了足够的……该说是能量么,才能回去。”
原至公听懂了,他点了点头,说:“我为你护法。”
何所思在云柔的房间里摆了一个简单的聚灵阵,便开始修炼这坑爹的功法。
灵台清明之后,身体仿佛渐渐浮起,融于了虚空之中,他突然之间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存在,神识无限地放大,于是他看见了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的原至公,看见了门口妄图往里面偷看的王重葛,看见了呆呆地望着湖面的裴霓裳,看见了做饭的厨师……
当神魂扩大到宗门之外时,他看见了在山门口,抬头望着山上的小张。
往常看不清的一切变得无比的清晰,何所思轻而易举地看出来,小张的原型,正是那个扁葫芦。
修行千年,凭着天级灵宝的本体,虽有亏损,仍旧历雷劫化形,这听起来相当励志,但按道理来讲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是化形那么容易,世界上那么多灵宝,岂不是个个有机会化形。
就说他的云光鼎们,难不成都有机会变作人形?
这是不可能的。
但当初在山崖之中看见那焦黑的洞府之时,何所思和原至公便猜到,这或许就是化形的灵宝造成的。
它是个时间少见的时间灵宝,或许,也有它的奇遇吧。
神识再一次无限地扩大,然后陷入了迷蒙之中……
五日之后,何所思睁开了眼睛。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冲动。
然后当他想到什么的时候,顿时犹豫了起来。
……其实等到分娩完以后再回去,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么?
他想着这些不想睁开眼睛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人说——
“何所思真的还醒不来么?这样可就危险了,宝宝需要有生命力的身体啊。”
“呜呜呜我最近真的发现心跳也没有以前强烈了,是不是就要完……”
何所思冲出去打开了门。
“我要回去了!”
他奔向了放着他的身体的房间。
在门口一唱一和的小张和王重葛,坏笑着耸了耸肩。
>>>
这一回看见身体的时候,何所思感受到了熟悉的波动。
除了以前灵力的吸引之外,还夹杂着细小的心跳。
他莫名的心中一软,正当举步迈去,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原至公跟着他一起走了进来。
两人目光相接,何所思看见了激动,原至公看见了沉重。
原至公:“……”
何所思叹了口气:“本来不想现在回去,不过仔细想想,就算没有孩子的问题,也实在对不住柔儿,所以还是回去吧。”
他说这些的时候,王重葛和裴霓裳也过来了。
他走到床边,抓住了裸露在外的手掌。
眩晕过后,他发现自己躺倒在了原至公的怀里。
裴霓裳揽住云柔的身体,本以为云柔没醒,却发现对方紧紧拉住了她的衣袖。
虽然拉住了衣袖,她却没有睁开眼睛。
裴霓裳一愣,下一秒便发现云柔的泪水已经濡湿了她肩上的衣料。
她顿时明白了云柔的意思,高声道:“既然醒了,就快出去,把房间让给阿柔。”
何所思便从原至公身上翻身而起,默默走出了房间。
房门一关,云柔坐在床铺上,伏身恸哭起来。
裴霓裳摸着她的头发:“别难过,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四条腿的男人还不到处都是。”
云柔:“……”
她打着哭嗝看着裴霓裳,弱弱地说:“是两条腿的男人。”
裴霓裳尴尬地点头:“不小心说错了。”
云柔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而笑着笑着,她的笑容便渐渐收拢。
其实何所思在她的身体里的时候,她也是忽醒忽睡,她不知道何所思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她确实看见了,那天残月之下,何所思对着猫眼,对她说的那句话。
他说:“对不起阿柔,你要好好的。”
她低下头,看着挂在手腕上粗糙的手链,她想:师兄,我当然会好好的,但是,你也要好好的啊。
>>>
何所思挺着肚子躺在花园里晒太阳的时候,觉得自己提早回来的决定是愚蠢的。
顺便,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愚蠢的。
“我怎么会觉得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而不是一个香香软软的妹子,这件事会是个好主意呢?”
他看着原至公,原至公递给他一个切好的桃。
他一口咬下后继续说:“我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原至公继续切桃,随口问:“今年的秘境仙宫据推算会在两个月后的十五,你要去么?”
何所思想了想:“去吧,不然下一个雷劫有难度啊。”
“那孩子呢?”
何所思眼角一抽:“孩子都还没生出来,你想那么多……”
话音未落,他感受到了肚子里的疼痛。
不是错觉,也不是寻常的阵痛,何所思以惊人的不知从哪来的直觉察觉到,这是快生了!
他一把抓住了一边地原至公:“去叫小张!”
很多年以后,何所思回忆起当时的事情来,还是拒绝的。
比起寻常产妇更可怕的是,他全程都有意识,所以眼睁睁地看着小张沉稳地从他的肚子里剖出了一个孩子,然后随手把他的肚子按平了。
何所思:“……就这样?”
小张:“对啊,还能怎么样?”
何所思当时就想站起来给小张一个暴击。
只不过肚子实在太痛,他只好先忍着治疗伤口。
等回过神来,身边就已经只剩下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原至公。
他一会儿看看孩子一会儿看看何所思,表情前所未有的懵懂——比他七岁的时候还懵。
何所思愤怒道:“看什么看!男人生孩子,很稀奇啊!”
他话音一落,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瘦猴子般的婴儿身上还沾着血污,皱着脸闭着眼,是个两个手掌就能捧起来的肉团子。
何所思按着肚子拉了一下孩子的脚——
“呵,男的,呵,那么丑。”
以灵泉擦拭之后,何所思带着抱着孩子的原至公,往小张的房间赶。
他一马当先地先冲进房间,却只在地上看见了一只沾满尘土的扁葫芦。
已经失了大半灵气的扁葫芦躺在地上,看来一眼也不像已经化为人形的样子。
何所思把它捡了起来。
他知道了,这才是处于这个时间段的,这个葫芦真正的样子,它破损后失去了灵力,连一个灵宝都算不上了。
何所思把它塞到了储物袋里。
虽然不靠谱,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忙,既然如此,就费点心,把它修好吧。
然后他想了想,又拿出了那块已经碎裂的玉简。
黄色的软绳还挂在上面,玉简却灵气尽失,成为快普通的白色石头。
何所思稍稍用力,它便在手中化为了粉末。
清风拂过,碎末在空中飘走。
何所思听着身后传来的哭声,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他已经想象的到,未来自己好多年的主题,会是什么了。
不过总算,修行那么多年,最困扰他的一件闹剧,就此告一段落。
他转过身,伸手将他生下来的明天,抱了过来。
“我得给他取个名字,叫做何所生。”
“……哇哇哇哇哇……”
“……”
修行日长,有些牵挂,又有什么,不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