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生的一切在她的眼前似乎都放慢了,她看见有许许多多的人从台下冲上来,自称叶家后人的云烨眼神冷得像是万年不化得寒冰,杀人如麻的妖宗少主,动作却堪称温柔得,小心翼翼地就像是怕将她弄疼了般把云芷蓉纳入怀里,点了她身上的几处穴位。
重薇峰的弟子也赶紧冲上来,重薇峰弟子大多是水灵根和木灵根的,本就擅长医疗,只是那一箭怕是射中了心脏,她还看到云芷蓉的爹爹朝华峰的紫阳真人拿剑指着她,那一剑下来几乎要隔断她的脖颈,司空璇仓皇地想来帮她挡住,被蒲飞白拉住了手,司空璇就呆在了那里,突然就哭了起来,商白芙听到她问,一遍又一遍,语无伦次,惊慌失措:“阿芙,阿芙,你是阿芙对吧?告诉我你是阿芙啊商白芙!”
伸手握住了砍到了她脖颈上来的剑,偏头躲过的商白芙,手心被划烂,即使有真气的保护,对上元婴期修为的紫阳真人,却还是鸡肋。
司清真人也站在不远处,那个宠着她,由着她,为了她甚至将紫云峰镇峰之宝千色琉璃盏也送了出去的师傅神情如铁,冷冰冰的质问着:“你究竟是谁?”
那一字一句里,绝无半丝的暖意。
她还听到地下有人在说。
“我就奇怪,一向善良的商师姐怎么会做出杀人夺宝的事。”
“原来是个夺舍重生的小人!”
“她夺走了商师姐的东西。”
“还残害云师姐。”
“小人!卑鄙!”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杀……”
“杀……”
“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义愤填膺的、浩瀚如烟的声音,一直在她的耳边回响,她明明听得到,又觉得自己好像听不见。
侧眸看见地下的那些人因为愤怒而扭曲的神情,她微微张口,她想说,她想说她没有杀人夺宝,她想说她夺舍时原身就已经死了,神识寄宿在曼珠花里,她想说她没有杀云芷蓉,不是她动手的。
但她说不出来,喉咙里该死地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她将手里的羽箭扔在了地上,紫阳真人加诸在剑上的真气几乎快废了她的手,刚才匆忙地抓住了紫阳真人砍来的刀刃,商白芙将风华扇扔在了地面上,剑身映照着绚丽的阳光,散发出的却是清清冷冷的光辉。
三大正宗、三大世家。
两位元婴期的修士,还有站在场外不远处盯着她的刚正不阿的羽化门掌门归瑾瑜。
想要在这个地方全身而退,稍微有点麻烦呢。
商白芙突然就笑了声,是笑出来了声的那种,让持剑的紫阳真人,哭泣着的司空璇,神色冰冷的司清真人,目露复杂的蒲飞白,还有怀抱着不知是死是活的云芷蓉的云烨,都愣住了。
“我是谁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的浅笑很凉,就像是雪霁里的皑皑雪花,刚刚触及温暖就化了,血顺着她白皙的手臂一直往下淌,在地面上开出了朵朵鲜红的花,“只是,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不论你们信不信。”
微微一顿,她又说:“不过你们是不会信的吧,即使相处了大半年,你们也不会信我的,因为……我只是个夺舍重生的小人啊。”
她猛地收手后退,扔出了早就捏在了衣袖里的白瓷瓶,青烟在她的身后凝结成了庞然大物,转瞬间持剑冲到了她跟前的紫阳真人却是整个人都被弹飞了出去,捂着胸口咳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司清真人手腕翻转间,将法宝紫葫芦祭出,整个人却骤然僵硬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出现在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身后的,是九头的怪物,金色的眼睛如灯笼般巨大,浩瀚的威压压得在场的人喘不过气来,朝她低下了头。
“阿九,我们走。”那个占了她最心爱的弟子的身份、占了她的外貌、占了她一切的一切的卑鄙之人,脸上露出的,是绝不属于商白芙的,泠泠如月的神情,墨色的长发在她的脑后飞舞,一如飞扬的旗幡,她安抚般地拍了拍九头怪物的头,翻身坐上了它的背。
怪物骤然降临,落在了她的跟前,又凛然而起,来去自如,谁也无法拦她,又有谁敢拦她?
“那是……那是九婴!上古十大凶兽之一的九婴!”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诚惶诚恐地喊了句,声音嘶哑。
司清真人忽然间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如果不是身边的司空璇红着眼睛扶住了她,就跌坐在了地上。
是啊,她怎会是商白芙?她怎可能是商白芙?
妍丽生辉,耀眼夺目,又巍巍如山。
她早该知道她不是商白芙的,她怎能怪这个卑鄙之人瞒着她?想瞒着她的,一直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在自欺欺人。
“云师姐睁开眼睛了!师姐睁开眼睛了!”重薇峰的弟子激动地大喊着。
勉力睁开了双眼的云芷蓉,只觉得阳光灼热得快要弄伤了双眼,而那道靓丽的声音,乘风而去,越走越远,她骑着的九婴遮天掩日,就好像她也是那般能只手遮天的强者般。
隐隐约约的,云芷蓉好像听见叶云在她身边低喃:“原来蝉儿已经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