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毅从城里慢慢找到城外，姚小船又从城外找回城里，都在叫喊着江夜的名字，好几次，石小毅翻开那一具似曾相识的身体，翻转过来，也许已经是面目全非，被妖兽撕咬地成了残缺，也许只是相似，却不是那个小菩萨。

整整一日，都没有找到江夜的身影，石小毅心中已然带了失望之感，虚空里弥漫的血腥味，他望见姚小船远远地在那蹲着，喊他：“小船，我们回去，不找了。”

“等等，再等等我。”姚小船呜呜咽咽地回答，竟似哽咽住了。

绕开脚底那些尸体，石小毅缓缓走到姚小船身旁，却见姚小船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小心翼翼地抱到女子怀里，又细细整理了女子的衣衫，将襁褓盖住，他喃喃自语：“这么就不冷了，天黑了也不用怕呢！”

“他睡着了，你可别吵醒他。”石小毅多看了姚小船几眼，心想，自己这个小兄弟可真是菩萨心肠，对这么个陌生的女子都如此上心，可知品性真是单纯极了，书呆子就是书呆子。

姚小船转身离开时，蓦地抬起脚，嫣红的鞋子，混着尘沙，一滴血水落下来，他猛地又转头，不知何时已泪眼汪汪，他问：“天黑了，他会冷吗？”

“他在阿娘身边那就不冷了，他们都回家去了，去到一个特别温暖幸福的地方。”

城外山腰，三贞娘娘庙里，是夜燃起了火堆。

火堆周围却足有十多个孩子，年纪小的或许才五六岁，大的已有十五六，他们围坐着，却听其中一个胖子喊：“这是三贞娘娘庙，是我们石老大的地盘，你们现在都没有家了，现在都和我们一样，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厉害，以后就得都听石老大和我的指挥！要是不肯，嘿嘿，你们懂得——”

说时，胖子左手按在自己右拳头上，使出劲来，骨头咯咯作响，显然是在威胁这群新来的孩子。他转脸去看石小毅，笑道：“老大，你看这样行不行，以后让大家都住在这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胖子又赶紧加了句：“小菩萨不在了，但弟兄们都还是很想跟着老大你混的。”

石小毅握着条木叉，叉子头有条散发着焦香的鱼，他只是淡淡道：“小菩萨既然想让你们留下，我听他的，只是有一点这里得我说了算，你们谁都不能欺负小船。”

“啊”低低惊呼了声，姚小船下意识地缩了缩双脚，朝着身后的阴影避开些众人的目光，他低着头，瞥眼去看石小毅，却见石小毅依然是那副沉静的模样，似乎那条烤鱼已是他全部的世界，手中树枝缓缓转动，任凭火焰均匀地烧着鱼的每个部位。

胖子连连点头答应：“一切都听老大的，老大说怎么样那就是怎么样！”这么说着，他转头看向群少年，肥嘟嘟的脸顿时显得凶神恶煞，叫道：“听到了没？谁若是敢不听老大的话，我徐胖子第一个不答应！”

火中的鱼渐渐熟了，鱼香越来越浓，好像喷发的香，那几个年纪小的少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火焰照着他们灰头土脸的模样，本来是丝绸做的亮丽服饰，抹把鼻涕，擦擦脸，亦成了寻常的老旧布衣，看得出，这其中有些少年还是出自名门之后，只可叹这一场人妖战乱，终究是改变了许多人、许多家族的命运。

石小毅伸手又拾起一条树枝，轻轻敲打这条烤鱼的周围，纷纷的碳屑零落，显出其中焦黄色的鱼肉，那一丝儿香气飘起，可真是诱人！

烤鱼递到了姚小船的身前，石小毅叹道：“来，今夜先还你一条鱼，大概是抵得过肉包子的价钱了，剩下的以后慢慢还。”

姚小船亦是饿的饥肠辘辘，眼看这美味的鱼肉，亦是馋地直流口水，可那么多双眼看着他的眼睛，隔着火堆，他脸上有些讪讪挂不住，笑道：“你的刀子呢？我们把鱼分了。”

“你确定要把这鱼分了？分一分，可实在吃不了多少。”石小毅问他。

姚小船却是长长叹息，道：“其实我知道不应该分的，天下名楼里，一条上等的烤鱼得好多银子，老爷打小就训导过我，凡事务必注意节俭，必须勤俭，这么多银子分出去，那太奢侈了！”

闻言，石小毅是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他到底也还小，那一股子孩子心性被姚小船给激发出来了，于是紧紧握着姚小船的手臂，嘻嘻笑道：“我的大哥啊，今晚我们俩就义结兄弟，你看怎么样？”

“好啊，那我们就在菩萨面前好吗？对着菩萨发誓，菩萨面前，谁都不许赖。”姚小船信以为真，眼睛看着石小毅，说话时满是严肃。

石小毅伸手和他击掌为誓，笑道：“我的好兄弟，以后再谈钱，那可真就伤感情！”

众少年纷纷掩嘴想笑，徐胖子瞪着眼睛，赶紧一个个点过去，示意他们都不许说话，可一看到石小毅和姚小船勾肩搭背，姚小船那副较真的模样，只见他想了想回答：“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俩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就是你的，你的银子以后就都给我管吧。”

“你，你——”石小毅闻言，手指着姚小船，怎么着就碰到了这么一个铁公鸡，装着一副天真无邪的书呆子样儿，实则上就是活脱脱的一毛不拔啊！石小毅怨道：“谁跟你做兄弟，那可真是倾家荡产的命！”

徐胖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兄弟，脱口就道：“往后跟着小船，大家铁定能发财！”他这一笑，连带着其他少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徐胖子起身就要去打其他人，其他人到底也都还是孩子，眼见徐胖子笑了，知道他也是爱闹的货，嘴里纷纷叫喊“死胖子”，一时，你追我闪，喧嚣吵闹，古庙里笑声哄起，沧桑的栋梁之间，竟显出了几分的热闹。

石小毅忽而喊道：“徐胖子，你可知道由天岁城去玄真观，得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