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船独坐在舟中,眼观这茫然幽暗,耳听那凄然怨语,心中亦是泛起许多事来,紧紧牵挂着的,原来不是自己究竟怎么死了,自己以后会怎么样,他倒是怕石小毅,他若是发现我死了,我们俩才结拜做了兄弟啊,我就一命呜呼,那他会怎么办,会不会特别难过?他会不会拼了命地想要把我救活?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而害了他,那自己可实在是不该死。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以后将往哪里去,这中间的路,遇见的人,都不知道是为什么要出现,又为什么而终结,乃至于是否出现和终结,我也没关系,我只是一个人。但,我遇见了他,他和我做了好兄弟,我才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因为我在,他没有死,因为我在,他没有离开,也因为是我,他笑起来如此灿烂。
这,可以是我存在的意义吗?
这,可以成为我不愿意就此死去的理由吗?
姚小船心中如此想着,也不知这独木舟渡过了多久,只见连绵的火焰在远处出现,那些火焰生的可真是妖艳,好像是最美的舞姬,她翩翩的红裙。独木舟缓缓靠岸,原来那都不是火焰,那是花,火红如烧的花朵,连绵的花朵将这幽暗世界都烧的醒目了。
渡船翁喃喃念道:“已达彼岸,皆由判官。”
念声中,他身影渐渐模糊,姚小船只见独木舟化成了一片坚实的土地,踩着,硬邦邦的,再转头看时,那渡船翁已然没有了踪迹,在姚小船的身后依然是此起彼伏的鬼哭咒怨,汹涌的三途河,忽而起了风浪,有一头小山般高大的巨兽,状若麒麟,面如魔鬼,隐约显现在黑雾中,他巨大的脚掌抬起来,又狠狠踩下去,荡漾出一圈粼粼的血芒,数十名来不及逃跑的鬼魂,眼看着这黑影压下,绝望地呐喊着,尽数被脚掌淹没,这巨兽浑不知觉,缓缓又走入黑雾深处,终又消隐了痕迹。
“小小年纪,竟然有这般大功德,只是可惜啊,天意弄人,如此小就丢了性命,这就跟着我牵魂婆去见判官大人吧,他自会给你公平的决断。”一苍老的婆婆声音响起。
姚小船“啊”地应了声,却觉得手掌被谁牵着,身体缓缓向前飘去,转身去看,就见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拄着拐杖,拉着自己的手,来到了一座庄严显赫的大殿之前,两扇铜门真如擎天山脉一般,一直往上都是看不到尽头。
“判官殿?”姚小船看着铜门之上的那块墨色牌匾,不知道怎么着,这几个图形虽然画的是眼花缭乱,压根儿就没有见过,可在见到这牌匾的刹那,他就不自觉地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来,好似曾经烂熟于心的文字。
那牵魂婆婆惊疑,眸中显出难以置信之意:“你倒是奇怪,这冥界的字竟也能识得?”
“我不识得,只是觉得好眼熟,好像哪里见过。”姚小船说着就觉得头痛,好像是头里有虫子在横冲直撞,经脉都给震得弹跳不已,好似难受,拿手捧着头这才稍微好些。
“尽是胡说,怪不得年纪小小就没了性命,这冥界的字,又岂是你们凡人所能识得?”牵魂婆婆眼中带了嗔怪之意,拿着拐杖朝着地上敲了敲,铜门两侧,血光闪过,两个鬼差身影浮现,这一个是生着牛头,一个是长着马面,直勾勾地盯着姚小船。
牵魂婆婆看着这鬼差现身,就朝着姚小船胸膛口伸手一抓,顿时金光闪耀,一道巴掌大的符牌从姚小船胸膛里渗透出来,落到她的掌中,牵魂婆破满意地点点头,将这符牌交到那马面手中,而后转身离去,眨眼也就不见了踪影。
那马面沙哑着喉咙问:“姚小船,辛巳年,子年子月子时,生于北境天岁城,来者可是?”
这声音如雷轰鸣,砸到姚小船的耳中,他猛地按住自己耳朵,大喊:“是!我是姚小船!”
马面亦是满意地点点头,这一切似乎在他看来都已是极为娴熟,转头就去问牛头:“好!将他的数世经历都报来,以供判官大人审阅。”
牛头双手间血芒缭绕,一筒紫金色的丝绸制卷轴,缓缓摊开来,他朝着那卷轴喝道:“姚小船,辛巳年,子年子月子时,生于北境天岁城,生生世世,轮回宝鉴!”
喝声中,那筒卷轴猛然大放金光,“姚小船”这三个无数相同的名字纷乱跳出,却又眨眼没入卷轴背面,如此片刻,那牛头怔了怔,惊疑道:“怎么,难道有错?查无此人!”
马面皱眉,朝着姚小船厉声喝道:“来者可是姚小船?天岁城人士。”
“阿爹阿娘打小就丢掉了我,听说是在天岁城外的古道旁,我亦不知我是谁,来自哪里,又将朝哪里去。这个问题,我想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想明白,你到底是教教我。”姚小船自伤身世,眼神也显出茫然,小毅,他会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是到哪里去吗?
马面见他回答如此,又低头看他那块金色符牌,接过牛头手中的卷轴,大喝一声:“姚小船,生生世世不休止,宝鉴轮回鉴前世!”
那卷轴重又金光大放,这一回,更是无数细微的文字跳出,如活蹦乱跳的鱼虾在网里扑腾,姚小船看的是眼花缭乱,可这时,头更是痛得如要开裂,有个声音在安静地笑着,他说:“这回走了,便别再见了,但愿彼此都是,年年如意,岁岁平安。”
走了?这是得要走到哪里去?我还有哪里可以去的,彼此都是,彼此都好,可又为什么不再相见了?
这是谁在说话,好耳熟的声音,是那天谁告诉我的,我应该记得,可是,我却怎么忘记了。
原来我是把一切都忘记了,我只是个行尸走肉的傻子。
他抱着脑袋惊叫起来,整个人都如发疯似地蹦跳,痛,实在是想拿把刀将这脑袋劈开来看看,究竟里面是不是生了头蝎子,在不断地蛰自己的骨头。
“小船!你赶快醒醒!不要再睡了!不要再睡!快快醒来!”石小毅的声音喊出来,那么惊慌,又是那么着急,一圈又一圈的血芒姚小船的周围亮起,还有丝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