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矩沒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请帖递了过去。裴佑是裴世矩的长子。而且无论是学识还是能力都位于洛阳各个世家子弟的翘首。所以裴世矩很早便是让裴佑参与到家中事务的处理当中了。这次的宴请自然也不会瞒着他。
裴佑接过请帖刚刚一看。特别是在看到“万禾”两个字之后。顿时脸色就是变了。抬起头。一脸铁青地看着裴世矩。哼道:“爹。这个宴请孩儿以为。我们不应当去。”
“恩。”听得裴佑这么一说。裴世矩也是回过头看了一眼裴佑。不过很快就是猜到了裴佑的心思。心中不免一叹。自家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可就是这个心胸未免太过狭隘了。将私人喜好夹杂在公事当中。这样是最容易坏事的了。不过裴世矩还是有些不忍呵斥自己这个优秀的儿子。沉声问道:“说说你的理由。为何我们不应当去。”
“结党营私。”裴佑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昂着头。理直气壮地说道:“当今圣上最恨的。就是结党营私。万禾现在虽然圣眷正厚。可要是触犯到了圣上的最忌讳的东西。也只有死路一条。我们裴家沒有必要沾惹上他。万一被牵连了。那也是极为不妙的。所以。依孩儿之见。这万禾的邀请。爹是绝对不能答应的。不但如此。爹还应该拿着这份请帖。去圣上那里告万禾一状。到时候。圣上对爹也会越发看重了。”
听得裴佑侃侃而谈。似乎对自己临时能够想出这么完美的理由而感到自豪。裴世矩却是默然不语。一直等到裴佑说完了之后。裴世矩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生平第一次。裴世矩对自己这个儿子产生了失望。要是换做别人。裴世矩肯定是嗤之以鼻。然后不加理会。可眼前这个。正是自己的长子啊。裴世矩又怎么能眼看着自己的长子走上了歪路。当即裴世矩便是对裴佑叹道:“佑儿。你错了。”
“呃。错了。”裴佑原本还以为自己会得到父亲的赞许。却沒想到竟然得到这么三个字的评价。不由得一愣。刚开始。他甚至还以为一向对自己和颜悦色的父亲在跟自己开玩笑。可当裴佑看到裴世矩那张严肃的面孔。裴佑心中不由得一颤。立马就是问道:“爹。我哪里错了。”
“你错了。”裴世矩还是说了这三个字。然后有停顿了片刻。知子莫若父。裴世矩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格。所以在提点他之前。裴世矩也是要好好琢磨一下用词。过了一会儿之后。裴世矩这才对裴佑说道:“你错就错在。对万禾这个人太不了解了。”
“不了解。”对于父亲的这个理由。裴佑却是显得很不屑。当然。这种不屑只是针对于万禾。“区区一个商贾子弟。凭着运气才得到圣上的宠信。不过是个宠臣罢了。有什么不了解的。”
“宠臣。”听到裴佑对万禾的这个评价。裴世矩却是苦笑一声。上前走了两步。遥望着窗外的天空。眯起眼睛叹道:“佑儿。你可知道。为父在朝堂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数十年。也不过才是一个宠臣而已。你真以为这个宠臣很简单吗。运气。如果是光凭运气的话。如何能够凭着一句话。就把和宇文述不相上下的李浑给弄得家破人亡。如果光凭运气的话。又如何能够在弄死李渊之子后。又将李渊一家都给逼出洛阳。还有王世充、苏威、许善心、杨义臣。如果你还是把万禾当成只是一个靠着运气上位的普通商贾子弟的话。只怕用不了多久。为父的名字也将与他们同列。”
作为朝中的重臣。裴世矩所了解的信息。自然要远比普通人多得多。甚至连一般人所不知道的万禾与王世充之间的纠葛。裴世矩也是了如指掌。说到最后。裴世矩甚至自己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后背脊爬了上來。不知不觉中。万禾竟然把这么多朝中重臣都给整治下去了。这些人。无论是哪一个。都不逊于裴世矩。要是哪天真的惹得万禾來对付自己的话。自己会不会也和这些人一样的下场。裴世矩还真无法保证。
说完之后。裴世矩猛的转过身。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裴佑。沉声喝道:“佑儿。为父知道。因为月容公主的事情。你与万禾有隙。但这还并不至于让你不顾一切要与这样一个人为敌。记住。千万不可小觑任何一个能够在朝堂上生存下來的人。特别是能够得到圣眷的人。因为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用运气來解释。”
裴世矩突然一改态度说出这么一番话。也是把裴佑给吓了一跳。面对父亲的目光。裴佑顿时就感觉好像身上突然压下了千斤巨石一般。压得他根本喘不过起來。而裴世矩见到自己儿子那一脸通红的狼狈模样。也是心中升起了一丝心疼。叹了口气。又是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叹道:“佑儿。为父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的学识、才华、能力。无论任何一项。都不输于别家的子弟。但为父最担心的。却偏偏就是你这一点。这种优越给你带來的优越感。有时反而会使得你看不到本來应该看到的东西。若是你沒办法改变这一点。为父希望。你还是尽快辞去官职。安安心心做个富家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