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没有跟宋小芬说太多,都是出嫁在外,娘家什么其实都是虚的,性格决定命运,就是张氏李氏的娘家,不比宋小芬还差些?可她们在婆家的日子,过得不宋小芬要顺心多了。然而性格这东西,自己不想改,纵是外人说破嘴皮子,也没个甚用。苏婉对着宋小妹都不会说这些,对宋小芬更是不提的。
事实上宋小芬并不需要她出主意,自家娘家离得远,妯娌们那般作态她平日也不好对谁说,如今向苏婉哭诉过一通,心里头长久积压的郁气倒是散去不少,一个劲拉着苏婉哭着道谢:“自弟妹进门,娘家的改变我是瞧在眼里的,若不是有弟妹和亲家帮衬着,家里这会子说不定也依旧艰难,更别提帮衬我了。”
宋小芬这番话对张氏李氏都没说过,她对苏婉天然有些亲近,因着宋子恒这个弟弟算是她亲手带大的,情分自有些不同,且她跟宋有根宋有福年纪相仿,张氏李氏前后进门,她也准备出嫁了,往日打交道不多。而那时自家没牛车,每回过年都是几个兄弟先去接了她回娘家拜年,初四才轮到张氏李氏回娘家,这般紧着自己,两位嫂子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且她婆家日子不好过,每次回礼爹娘都会厚上几分,给大朗二郎的压岁钱也多些,说是压岁钱,不过就是为了补贴自个儿,嫂子们心里头便有些把她当搜刮娘家补贴婆家的大姑子了,虽然没明说,她自个儿察觉到了就更不自在,那时娘家过得紧巴巴的,为了存钱给弟弟赶考,恨不得一个铜钱掰成两个花,她自个儿没能力,帮衬不了娘家,却也不想给家里拖后腿,过年是没办法要回来,平日无事便少回娘家了。
这种情形,一直到弟妹嫁进门才改善了,弟弟成亲时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了两日,心里甚是高兴,她比弟弟没大两岁,但是作为家中长女,爹娘那时顾不上弟弟,便由她一手带着,吃饭睡觉都她哄着,眼见着懵懂的小娃娃长大成人,变得这般优秀,宋小芬心里头除了自豪,更有欣慰,都说长姐如母,在自个儿一手带大的弟弟跟前,她是真有些母性的,得知弟弟要成亲时,她便喜不自胜,前一天便赶回娘家帮衬着,住了两日,直到成亲第二日,亲眼瞧过了弟妹,看着她给爹娘敬了茶,自己这才带着儿子家去。不过那时她来去匆匆,统共就跟弟妹打了个照面,瞧着弟妹穿着打扮不像她们,城里出来的姑娘看着就光鲜亮丽,她心里头存了几分亲近,却没好好说上两句话,匆匆回了婆家。
再回娘家,就是过年的时候,那时她已经感觉家里有几分不同了,爹娘脸上笑容多了不说,往日见了她回来总没个好脸色的二嫂李氏竟然也是笑盈盈的,娘家最小的侄子侄女都过年穿上了新衣裳,她娘见了她便把一匹布递过来,说是叫她回去给自个儿和孩子们裁身新衣裳,后头又拉了她在屋里说话,道自家与弟妹的娘家一块做了门生意,这生意还是弟妹自个儿琢磨出来的,眼瞧着是个大进项,日后弟弟赶考的银子就不用愁了。她听得高兴,既是为爹娘,也为弟弟高兴,她最清楚不过自家弟弟性子,他是个有才的,只是家里穷耽误了他,当年若不是爹娘和奶以死相逼,要他安心回学里念书,他见着家里这般辛劳,早就辍学不读了,纵是先前考了个秀才的功名在身,若自家实在拿不出盘缠给他去省里京里考试,他怕是也不会继续读下去,随便找门算账先生、教书夫子的营生,从此绝了科考的念想,这般对他来说岂不是埋没?如今却是真个好的,家里有了赚钱的进项,弟弟再没有压力,便能够安心备考了。
那时宋小芬还是纯粹的为娘家高兴,万万没想到还能惠及自家,娘家条件上去了,爹娘和兄弟也不忘了帮衬自己,就光拉几回葡萄过来,那几日赚的竟比他们一家人整日劳作一年赚的还多一倍有余,公婆他们激动不已,她却是忐忑的,怕爹娘帮了她却亏了自己,因着那次她回来时二嫂对她冷嘲热讽不说,连大嫂神色也不太自然,好似有些意见,她还以为爹娘自己补贴了她婆家,直到这次回来听得弟妹这么说,她才知道爹娘顺手拉扯自家一把,却也没有让自个儿吃亏,只是想到大嫂二嫂那时的表情,她还有些担忧。
“弟妹你给我透个底儿,我家收葡萄这门进项,是不是叫爹娘或者亲家那头亏了?”
“怎么会,若是亏了,今年就不会叫你们继续做了。”
“那大嫂二嫂那时好像有些……”
苏婉暗自挑眉,没想到宋小芬对自个儿这般亲近。脸上依旧带着笑,苏婉拍着宋小芬的手,也不隐瞒:“那时咱们刚开始收葡萄,毕竟大姐那儿离得远,那般运过来自然辛苦些,爹娘便多给了些价钱,然大嫂二嫂娘家就在咱们松林镇,又不远,爹和大哥他们自己便能去收了,大嫂二嫂想让娘家也像大姐那般收了运过来,爹娘也同意的,只是价钱如何也不能跟大姐家比,许是这般,嫂子们心里有些不自在,倒也无事,大姐别放心上便行,他们娘家该赚的也赚了,便是赚的少了,可亲缘也有远近之分,如何能比得上大姐?大姐才是自家人呢。”
苏婉这番话说的漂亮,宋小芬心里妥帖,越发与苏婉交心,拍着她的手背道:“我原不多说这些,二嫂什么性子,弟妹想是一眼便能瞧出来,大嫂平日是再好不过,然往年苦过来的,最爱惜钱财不过,我听娘常说弟妹却是个手头没数的,这般却不行,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可弟妹也没得用自个儿的钱去补贴不相干的人,是不是?”
“大姐说的在理。”苏婉刚点头,外头宋小妹已经来喊吃饭了,也不知道宋老爹与女婿张有财说了什么,只见脸色堂黑的汉子这会儿激动的都泛着红晕,恰好宋小芬也红着一双眼睛与苏婉一道过来,夫妻俩倒是绝配了。
张有财心思活络,岳父这般为自己着想,可是自己若真要跟着岳家干,单是岳父一人说也不行,话说得透彻些,岳父还能理几年事?在过些年岁,只要儿孙出席,他老人家就可以颐养天年了,这宋家如何,还不是几个大小舅子说了算?是以现在岳父念着他们来,他们自然要来,可要是不跟大小舅子们说好,惹得他们对自己有了芥蒂,日后怕是也落不得好。再有一点,这事只单跟他跟岳父谈,还做不得准,舅子他们都同意了,才算定下来,他回去也好与爹娘商议。
这般一琢磨,张有财原还打算今日便家去的,在岳父岳母的热情挽留下,还是留下来,打算住一晚再回去。
到了申时末,去岳家拜年的宋家兄弟陆陆续续回来了,宋小芬的两个儿子等了一下午,也就等来一个宋良玉,其他几个孩子都在自己外婆家住了,等来一个玩伴也是好的,大郎二郎拉着宋良玉去院子里玩。
宋子恒一进屋没瞧见苏婉,先跟大姐和姐夫打了招呼,本想坐下来寒暄几句,宋母瞧他一进屋便四处张望着,忍不住笑道:“你媳妇坐着犯困,去屋里休息了会子,你这就去把她叫醒罢,白日若是睡太多,夜间就不好睡了。”
宋子恒瞧着他娘和大姐一脸揶揄的表情,心下未免窘迫,索性坐下来,若无其事道:“我忙,我先陪姐和姐夫说会儿话。”
宋小芬心知他放心不下弟妹,笑道:“又不是见不着我跟你姐夫,哪就急在这一会儿了?去瞧瞧你媳妇罢,年节里忙,这会儿多陪她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宋子恒却笑道:“大姐和姐夫在家多住几日罢,赶明儿我们去姐夫家拜年时再一道回去。”
“我一出嫁的女子,哪能无事在娘家住这么长的时日。”宋小芬笑着摇头。
张有财也道:“不急于一时,以后在岳家住的时日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