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飞槐的下半辈子在其他人眼中,大概是算得上幸福两个字的吧。
他手掌权柄,原家的风头一时无两,虽无子嗣,但收养的养子却格外的争气。
然而了解原飞槐的人,却都知道,这种评价是多么的可笑。
原飞槐过的很好,但他却并不幸福,他的幸福早就死在了某一年的十月十三号,并且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原飞槐过五十岁生日的时候,是陈念帮他操办的。
陈念越是懂事,越觉的自己的养父是个妖孽似得的人物。他从十二岁就开始接触原家的家事,十三岁的那年亲手杀了一个人。
是原飞槐握着他的手开的枪。
那一刻,原飞槐的声音依旧是柔和的,像每晚哄着他睡觉的那样,他的手掌有些冰,贴在了陈念的手背上,他说:“念念,开枪。”
陈念手抖的厉害,却迟迟无法扣动扳机。
原飞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传来,带着丝丝的冷意,他说:“念念,你怕了么?”
陈念听到这个怕字,便条件反射的扣动了扳机,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温热的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陈念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了,却是第一次,见到被自己杀死的人。他不由自主的呕吐了起来,可是原飞槐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安慰他,甚至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等陈念回过神,他才发现原飞槐已经坐着轮椅离开了,留下了他一个人,和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陈念在那天之后,忽然就长大了,他知道原飞槐其实并不爱他,甚至可以说并不想保护他,原飞槐只是在寻找一切代替品,当这个代替品出现瑕疵的时候,原飞槐就会直接表露他无情的一面。
陈念陈念,这个名字,就注定了他走不出那个逝去的人的阴影。
活着的人,要怎么跟死了的人争?
可即便如此,陈念心里面某些念头依旧没有断掉,他和原绵绵一样,渴望着原飞槐的注视,希望能得到原飞槐所有的注意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原绵绵要比陈念幸福,因为当陈念经过探寻明白真相时,原绵绵还沉浸在一个完美父亲的蛊惑里。
对于原绵绵来说,原飞槐就是一切,她相信原飞槐爱她,如她看原飞槐那般。
这种错觉在某些时候是很致命的,万幸的是,原飞槐至今都没有将所有致命的事,掐死在了萌芽阶段。
五十岁的原飞槐,依旧年轻的可怕,时间在他身上仿佛停止了流动,若不是头上有些白发,恐怕谁都不会觉的眼前的人已经五十岁了。
陈念和原飞槐站在一起,与其说是像父子,倒不如说是像兄弟。
陈念推着原飞槐到达了宴会厅上,大厅之内觥筹交错,原飞槐向来不喜欢应酬,况且这些年他也年纪大了,更没有了交际的兴趣。于是只是说了几句话,便想要离开。
陈念却有些不愿意,他说:“父亲,今天是您的生日。”
原飞槐不咸不淡的看了陈念一眼,笑了,他道:“念念,年轻,可真好啊。”
陈念愣了片刻,却是不懂原飞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飞槐道:“年轻,想要什么就会去争取,我老了,想要的东西也没有,争不动了。”
陈念还想说什么,就被端着酒杯走过来的原绵绵打断了,原绵绵今天很漂亮喝了些小酒更是显得可爱,她说:“哥,爸爸想休息,就让他去休息吧,爸身体一直都不好……”
陈念看了原绵绵一眼,也不知自己是该同情这个妹妹,还是该羡慕这个妹妹。
有时候无知是种痛苦,但有时候无知却是一种幸福。
原绵绵很幸福,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原飞槐曾经有个爱人叫陈谋,有个心爱的妹妹叫陈绵绵。
陈念没有再说什么,推着原飞槐离开了,然而在即将进入休息房间的时候,他忽的弯下腰,在原飞槐的耳边亲了一下。
原飞槐没动,脸上也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他说:“陈念,去吧。”
陈念握着轮椅的手一下子收进了,他说:“您都知道?”
原飞槐看向陈念的眼神里带了些许怜悯,他轻轻的说了声:“可怜的孩子。”
陈念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原飞槐并不是在嘲讽他的感情,而是的确是在同情他——他心爱的养父,是绝对不会给与他回应的,一个已经没了感情的人,要如何去爱别人?
陈念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