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后车厢反而显得亮堂许多,左手边的窗户被打开,阳光从外面透进来,显得温暖不少。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自从拉开车厢帷幕的那一刹那,杜兰就本能地感受到心脏一缩。
原主人的记忆宛如潮水一般涌现上来,他的眼前闪过无数个感人的画面,少年成长过程中的一点一滴都显得那么弥足珍贵。正是眼前这个人,教会了他不计其数的知识和技巧,还帮助他打下坚实的基础。
“老师……”喊出这一句的时候,杜兰的眼眶已经渐渐湿润,他和少年的记忆早已融合,对少年的情绪感同身受。
而之所以一句再正常不过的问候都变成了最痛苦悲伤的哽咽,是因为躺在后车厢那个被厚厚的毛毯包裹着的高大男人此时双目紧闭,脸色灰败。他的眉毛依旧浓密,紧抿着的嘴唇血色全无,原本坚毅消瘦的脸庞被苍白之色所占据,杜兰在他身上根本没有感受到半点生机。
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全然顾不上一旁沉默的简殿下了。
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紧紧握住秋先生的双手——冰冷的触觉让杜兰心中一凉,他下意识地以为老师早已西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微弱的呼唤自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中传了过来:
“杜兰……”
“老师!老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杜兰的哽咽几乎要变成哀嚎,他紧紧地咬着牙,却也止不住泪水如泉涌。
身体内另外一半的灵魂在不断颤抖着,曾经在少年心中无所不能的那个男子,如今却是这般落魄模样。
“秋先生为了刺杀安德鲁,不慎中了安德鲁的【生命枯竭】。”凯特捂嘴道,眼中也有泪光闪烁:“一切本来非常顺利,如果不是那名燃血之誓的骑士突然出现的话,我们本该成功的。”
简在一旁默然不语,到了这个时候,她突然插嘴说:“你们不应该采取这么激烈的手段,黑衣众的力量太过薄弱,无法和整个帝国抗衡。你们的所作所为,只能增添更多的仇恨和悲剧,而无法改变事实。”
“谢谢您的提醒,公主殿下。”凯特擦干了眼角的泪,充满敌意地回应:“你从小生活优渥,身上又背负着恶龙的血脉,自然不会知道普通人类的痛苦和无助。每一个人都理应享有自由,自从鲁哈帝国建立以来,龙人们高高在上,奴役一切。艾丁格的后裔只能沦为二等人,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悲剧。或许我们无法改变什么……”
凯特的话还没说完,紧紧握住秋先生冰冷双手的杜兰突然抬起头。
“或许我们无法改变什么,但是我们要让你们知道,这就是我们的态度!”杜兰斩钉截铁地说:“只要有黑衣众存在的一天,所有奴役和欺压普通人类的龙人贵族就应该觉得恐惧,因为他们的脑袋随时可能落地。”
简的脸上闪过一丝潮红,她争辩说:“不是所有的龙人都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
“恕我冒昧,我们并没有想象,只是亲眼所见。”凯特恨恨地说:“我的母亲死于一名龙人领主的鞭笞,而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命令我母亲为她洗濯的一件旧衣裳出现了一丝瑕疵。恶龙的血脉充满毁灭性,龙人们的性格暴躁易怒,这是随处可以验证的常识。”
“关于你母亲的事情,我很抱歉。”简低声说:“但我向你们保证,并非所有龙人都如你们所见。龙人其实也是人类,只不过身体之中多了一些巨龙血脉,从而能更加强大。在我父亲的领地里,我们一直致力于推进龙人和普通人之间的平等相处,虽然目前成效不算明显,但是我觉得时间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用暴力手段,实非明智之举。”
“公主殿下,关于您和您父亲金雀大公在河间地试图推行龙人与人类平等政策的事迹,我早已听说。您父女二人值得我们敬佩,但是事实您也看到了,龙人和普通人类难以平等相处,河间地第一个人类领主在上任后的第三天就被发现死在后院的马厩中,其余龙人贵族的抗议声迫使这项政策胎死腹中,金雀大公似乎也因为此事受到了不少指责。”杜兰平静地说:“如果能够和平解决,我们何尝又想要战斗?或许在外人眼里黑衣众是一群胆敢和鲁哈帝国作对的英雄好汉,可事实上,我们只不过是一群被逼的无奈才举起武器的可怜虫罢了。我们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我们想要自由和平等。这些,龙人们给不了,您也给不了,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