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解忧终于收起手中断简,悠悠然抬头打量了医喜一眼。
医喜约莫五十过半,须发早早地全白了,想必是早年思虑过甚所致,但他不过一介医令,又非谋士,解忧想不到他有什么可以思虑——大约是当初一心想着如何爬上医令的位置,太过操劳了罢?
总之那副形容,只让人想起枯木衰草,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不想多看一眼。
解忧移开眸子,抿唇笑了笑,仍是一言不发。
有一名青年医者忍不下这口气,霍然立起身,“墨家为贤者,岂能如此忍气吞声?!”
解忧不为所动,重又埋头琢磨手中上了年头的简牍,飞快地在记忆中搜寻关于这一份简牍的史实。
比《神农本草经》更早的医书,她暂时只能记起一册被定名为《五十二病方》的帛书,可其中内容与手中的简牍大相径庭,显然并非同一部书籍。
至于比《五十二病方》更早的本草著作,还有什么呢……?
解忧正一心一意地想着,不妨手被人轻轻一触,惊慌之下,手中竹简坠落下去,被景玄接住。
解忧轻咬了一下唇,看着被他捏在指间的手腕,强自镇定地笑了笑,“冢子通脉诊乎?”
“否。”景玄放开手,将竹片放回案上,缓缓攥起手,指尖微凉,似乎还残留着方才一触之下的柔软滑腻。
他并不认为,一个少年的手会如此柔软。
此人,究竟是不是解忧?很像,但又缺少最有力的证据。
他还需要博得解忧的好感,教她留在自己身边,自然不能随意逼问她的身份。
“《礼》云,‘医不三世,不服其药’,医令之言不无道理,不知医忧可有说乎?”
解忧抬眸,略有些空的眸子落在景玄身上,他那一袭暗红色的楚服,像要在眼中燃起烈火一般。
她从不认为,自己能够给人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
但通过景玄的所作所为,似乎能够认定,他对自己有怀疑。
他将那份医方保存经年,想必这么多年来也未必没有遣人搜寻过她的踪迹吧?即使如此,留在九嶷是否妥当?
飞快地权衡着利弊,口中却淡淡回应了一句,“忧以为,上医医心,中医医国,下医医人。”
最高超的医者,能够引导人心;稍次一点的医者,可以挽救一个国家的危亡;只有最下等的医者,才是以治疗病人为务的。
“何谓‘医心’?”景玄将对她身份的猜测暂且搁下,“秦医和尝云,‘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医忧以为不然?”
上医医国之说,出自左丘明所撰《国语》,其中有文子询问医和,医疗之事与国家相关与否,医和即回答说,最高明的医者能针砭时政,为国除患祛弊,挽救危亡,次一些的则为人医治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