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玄久久不归,解忧平复了一下心情,往略有些干涸的墨砚中添了水,轻研几下,重新蘸了墨,细细抄录药经的内容。
只要早一日誊抄完毕这副本,她就可以了无牵挂地逃离,而且到那时,这原本也丧失了威胁她的作用,反倒也是安全了,应当会交回到医喜手中去。
抄完一卷简,解忧搁下笔,将第一卷小心收起,牢牢缚上朱红色丝带,搁在左手边,才想摊开另一卷,一个小小的绢布包突然兜头落下,恰恰砸在笔杆上,蘸了墨的小笔一滚,从笔架上滚落。
解忧急忙抓住了笔,这才免于帛书被涂花。
墨点溅上她祭红色的衣袍,仿佛殷红的血点一般凝重。
景玄在她对侧坐下,宽袖兜着风缓缓收在腰间,面色不是一般的阴沉。
解忧低眸,避开他的目光。
将小笔搁回笔架,解忧抿了抿唇,掸开落在帛书边缘的绢包,第二卷竹简不抄了,转而将宽大的丝帛对折,再对折,折成豆腐干大小的一块,收入怀里,“忧明日再行抄录。”
景玄隐在袖内的手攥成拳,又忍不住勾起一抹无奈的笑,这丫头察觉到他气得不轻,竟然想逃。
她想逃,他却不会放她逃。
绢包特特地交到了她手上,她不看也得看。
解忧低着头等了一会儿,迟迟不得景玄回话,一咬牙,扶一扶案沿,笼了袖起身。
“忧忧可知此为何物?”景玄慢条斯理地拆开绢包,但若细细看他的动作,可以发现,这种慢条斯理,并非因为闲适,而是因强压着怒气而不得不慢。
“不知。”解忧微扣着头,低敛着眸子。缓步而行,连停也不想停。
若是换了旁人,就凭她这个不恭敬的态度,都能够被夫主大大地怪罪。但她知道景玄将她强留在这儿的目的,景玄敢威胁她、软禁她,却绝不敢伤她,不论她说出怎样令他气恼的话,做出怎样的令他愤懑的事情。他都得忍着。
这……大概也算她现在不幸中的一点小小的幸运吧?
解忧勾起一抹调皮的笑意,能够把人气得七窍生烟,却又对自己无可奈何,也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呢。
但她这一抹笑很快收了下去。
她听到景玄在读那绢包中的书信。
“医女五月至洞庭,著将遣善刺探与善盗者以为接应,接应之地定于青草湖畔。”
“闻阿忧三月后将往洞庭,已传信无假关,阿忧一旦脱身,即乘舟入湘水,转汨罗。至无假关,自有墨侠护送阿忧归狐台。”
他说得很慢,说得很慢很慢。
解忧紧抿了唇,笼在袖内的小手紧紧攥着彼此,指甲深深陷入手背,微顿的痛,令她寻回了一线清醒。
这是剑姬和医沉传给她的书信,却不知为何落入了景玄手中,现在该怎么办?
“方剑卫来禀,伏杀一可疑斥候。搜其身,得此书信。”景玄冷然道。
“……”解忧颤了一下,缓缓阖上眼,一行冰凉的泪水从面颊上滑落而下。
她到底还是连累了旁人。
这人情。还不了了。
仰头将泪水咽回去,将唇瓣咬到毫无血色,心中漫起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