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来人,把违背议事规则,擅自言事的张鹤鸣拿下!”
这些年来,唐毅早就强调,弹劾臣子,尤其是重臣,不能光凭着风闻言事,必须有切实证据,走完整的流程。不管有罪没罪,要经过都察院,内阁,参谋部,刑部,有十足把握再抛出来。
张鹤鸣贸然在早朝捅出来,有罪只会打草惊蛇,没罪呢,又动摇军心,实属不当,谭纶要处罚他,名正言顺。哪知道王家屏竟然站了出来。
“谭阁老,自古以来,言者无罪,张大人言之凿凿,要是不听他把话说完了,只怕会让人心生疑窦,反而不美。我也相信李成梁将军是国之干成,十分可靠,把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许国和吕调阳这时候也站了出来,纷纷打圆场。
“张鹤鸣,你既然敢攻讦李成梁,就必须拿出足够的证据,要是有一个字胡说八道,国法无情!”许国貌似在训斥,实则却给了张鹤鸣说话的机会,他立刻抓住,大声说道:“在去岁冬月,李成梁攻击女真王杲部失利,损失人马三百有余,他竟然杀了五六百普通百姓,向朝廷报功。三个月之前,李成梁又纠集部众,攻击王杲之子阿台,建州左卫都指挥室觉昌安携子塔克世入城劝降。谁知李成梁贪功心切,丧心病狂,竟然偷入城中,斩杀阿台不说,还杀了觉昌安父子,以致辽东女真各部人心惶惶,烽烟遍地。李成梁视国法如无物,大胆妄为,肆意杀戮,败坏大明天威。如此罪将,竟然扶摇直上,并且加官进爵,位尊权重,简直岂有此理!”
张鹤鸣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份血书,举过头顶。
“这是塔克世之子送来的鸣冤血书,恳请朝廷做主。”
一直端坐在龙椅上的万历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真是天赐良机!
李成梁是唐毅任用的铁杆心腹,当年除掉李氏一党的时候,别的领兵大将都没动,唯独李成梁杀到了京城,替唐毅充当打手爪牙,灭了东厂,除掉内操兵丁,都是李成梁下的手。
这家伙心黑手狠,从来不留情面。
这么多年过去了,万历想起来还记忆犹新,总算是找到了对付他的机会。
李成梁可不只是一个人,他消灭了阿台,还向朝廷请功,很多人都得到了赏赐嘉奖。不说别人,唐毅已经是太师之尊,升无可升,还得到了左柱国的荣衔,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如今李成梁出了问题,他们肯定都难逃干系。
万历真想一声令下,就让人把李成梁抓起来,话到了舌尖儿,他生生咽了回去,发难的时候还不到,且看唐毅一党如何应付吧!
要是他们敢包庇李成梁,到时候下手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
“张鹤鸣所言,是真是假?”唐毅幽幽问道。
谭纶犹豫道:“元辅,辽东情况复杂,下官一时说不好。”明显,他在提李成梁遮掩。
唐毅看了看申时行,“汝默,你说说。”
“回师相,我以为应该是真的。”申时行道:“李成梁好大喜功,为人又猖狂贪婪,不知道收敛,杀戮几个人不算什么!而且弟子觉得他杀的人不是多了,而是少了,比如塔克世的那个儿子,就不该留在世上,还弄出了血书,简直太大意了!”
谭纶本以为申时行要埋怨李成梁几句,结果一听这话,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反而瞠目结舌,张了半天嘴,只能说道:“真没想到,申阁老这么有见地!”
申时行抱拳道:“谭阁老,向外扩张本就是血腥的,对待异族,也不能光靠着仁慈怀柔。李成梁杀良冒功不对,可是他杀的多半都是女真人,并没有汉民。这些年向辽东移民数百万,汉民和女真人抢夺土地牧场的事情时有发生,双方互相攻击,总体上来说,汉民吃了不少亏。李成梁所作所为,也是替他们报仇雪恨,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
申时行先亮明了态度,谭纶频频点头,十分赞许,他以往觉得申时行太书生气,还担心他有些腐儒的见识,难以承担大事。现在看起来,是自己多虑了,唐毅选中的继承人,又岂会是个草包!
“师相,谭阁老,现在的关口不是咱们怎么看!毕竟觉昌安和塔克世名义上是大明的臣子,已经归附大明,李成梁无故杀了他们,在道义有亏。方才弟子讲的道理,只能在台面下说,不能放到台面上,更不能用来给李成梁辩护。这一次他们抓的议题很准确,我们一下子就处在了道德的下风,情况很不妙。”
毕竟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就拿向各处移民来说,削减当地土著的数量,推动融合,这是必然的选择。在辽东已经算是客气的,南洋这些年被灭了多少部落族群,简直数之不尽。
只是一旦拿出来说,未免就落人口实。
“不管怎么样,李成梁几次越过黑龙江,开疆拓土,身负大功,如果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被拿下了,我是不答应的!”谭纶大声嚷嚷道。
唐毅深吸口气,“汝默,我也是这个意思,李成梁必须要保,至于该用什么手段,你自己拿主意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