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许凝已经身在水街附近的一幢民房里，周小荮道，“太突然了，一时之间上哪找房子。幸好我妈今早听人说这里的租户刚搬走……”看着默默不语的许凝，叹息一声，“唉……你事先怎么没跟我说一声，这么大的事……”

整幢民房都很旧，装修也十分简陋，这其实只是楼顶多搭建出来的半层房子，只有一个房间加上一个卫生间。房间其实足够宽敞，屋子外头还种了一颗葡萄树，因为是冬天，葡萄树只剩下干枯的藤，但春天很快就会来，许凝几乎可以想像那绿荫密布的美好景象。

她已经很满意。

“这里也有这里的好，你也不会做饭，这屋子里头显然也不方便做饭，哪，一下楼往前走两步就是水街，想吃什么都有。”周小荮道，“晚上可能会有一点吵，你胆子小，倒是吵闹点好。”

许凝将包放下，终于开口，“谢谢你小荮。你借我的钱，我会尽快还你。水街这里那么多店子，找工做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小荮道，“你的学业怎么办？”

许凝笑笑，说道，“我现在更应该操心的是要怎么活下去。”她看着周小荮，动动嘴角，“你以前说过我的，如果没有沈承泽，我该怎么办。应该不会饿死吧……”

周小荮红了眼圈，呸她一口，“大小姐你放心，咱家里就是做包子的，饿不死你。”悠悠叹息一声，又道，“没想到……沈承泽……还真是狠啊……他受到伤害了是不假，但狠也是真的……不过，说到底，他对你，终归不错。”

许凝不愿提这话题，转而道，“行了小荮，太晚了，你回去吧。”

周小荮哪肯走，“我在这陪你，我不放心你。”

许凝道，“这床很小，怎么睡两个人？我没问题的，哪，还有周伯母亲手缝的被子睡，好得很。你赶紧的，走走走……”

伸手便将周小荮推出门去，周小荮怒嗔道，“不识好人心！”

许凝笑道，“我真的没事，你再呆下去，我难保会抱着你痛哭一晚上……”她声音低了下来，“我不想这样，你也不愿意看见我这样吧……”

周小荮终于妥协，撑开雨伞，“好吧，我走了。我今晚在家里住，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嗯，是是是。”

“拜拜。”周小荮兀自不放心地四下里扫了几眼。

“拜拜。”许凝摇手示意她走。

周小荮终于离开，四周骤然陷入一片安静，雨小了很多，但仍然滴滴嗒嗒地敲打着屋顶，带起冷冬的萧瑟。

许凝坐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然后才躺了下去。棉被是周小荮从家里抱来的，应该是不久前才清洗晾晒过，还能嗅到隐隐的肥皂香气。

屋子里没暖气，窗与门关得好好的，并不冷。

是啊，即便是一个人，也并不是想像中的那样寒冷。

所以，许凝，不用怕。

她闭上眼睛。

一闭上眼睛，就似乎看到沈承泽。他那样子看着她，失魂落魄地，她认识他这些年来，从来没有看见他那副模样。

她真的很想……抱一抱他的……

但是她害怕。

如果抱了，可能会大哭起来，像以往任何受委屈的时候，眼泪鼻涕都裹在他衣服上……哪里还舍得走。

这一夜辗转反侧着，完全不能安睡。一会儿想起沈承泽的好，那几乎细到极处了的体贴与照顾；一会儿又想起他的狠，不动声色地，眼睁睁地看着她为母亲挂怀流泪……母亲再不好，也总是自己的母亲，这世间，又有哪一点能抵得过了这一点去？

沈承泽有什么不明白？他受到的伤害，暗藏心头的憎恨，哪里是一个许凝就能抚平的。

神思恍惚中，远处便传来了几声清脆的狗吠声，紧接着，三轮车辗过地面的咔咔声响，偶尔响起的自行车铃声，还有一些难以分辨的混杂在一起的嘈杂声……天亮了。

许凝刚起床，周小荮就来了。

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桶，里头装了一堆的杂物，许凝胡乱瞅了一眼，竟然连鞋刷子都有。

噗地一声笑了，“亲爱的，我真心爱你。”

周小荮可不敢说昨晚接了章学东的夺命CALL，然后，章学东就送来这么一个大桶。周小荮心知肚明，这分明是沈承泽的手笔！

唉……饶是她一向自忖聪慧无比，竟也不知道这结，要怎么解才好。

昨晚章学东像哲人一般地安慰了她一下，“有些事情，也许等一等，就春暖花开了。”

周小荮死命白了他一眼，完全屁话不是！

“街口正好要开一间24小时便利店，装修得差不多了，我刚过来的时候顺便问了一下，在招人呢，我看那环境还好，就帮你报了个名。”周小荮道。

许凝眼睛一亮，“啊……小药……你真是太周到了……谢谢你啊！”恨不得就扑上去亲她一口了。

周小荮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这什么便利店……也是章学东说的……只能说，最了解许凝的，莫过于沈承泽了。

“内什么……民以食为天，咱们先下楼去吃东西吧，然后等会回来把这儿的卫生给搞一下……”周小荮说道。

许凝答道，“吃东西可以，不过卫生呢，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尽管干你的活去。”看周小荮要沉下脸，又道，“我能行，小荮，你老是这样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太笨，我会鄙视自己，我会惭愧……”

“好了好了……”周小荮没好气地打断她，“知道了知道了，吃完东西我就滚蛋，管你是生是死。”

许凝嘻笑着搂住她肩膀，“我必需要好好活着啊……不能让周小荮小瞧！等过阵子稍稍安定下来，我还要把母亲接来。”

两人边说着边锁上门，下楼去。楼道倒不像一般人家，建的又窄又陡，房东正好站在楼道上，看着一年轻电工修理路灯。

看到她俩，房东倒主动打了个招呼，“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