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宽,火气瞬间小了下去,朱元璋拿着傅有德奏折对武安国问道:“你看过这东西吗,如此说来,答应傅有德他们的条件,对朕还有些好处喽”!
“臣还没来得及去见傅老将军”,武安国如实回答。接过傅有德的奏折仔细看了看,基本上和他从黄子澄口中了解的差不多,可以看出这份提案留有大宪章的影子,伯文渊偷偷摸摸翻译的东西居然结出了这样一个果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想了想,武安国坦诚的说道:“微臣以为这份奏折未必没有可商讨之处,万岁如果和老将军们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未必不能达成个彼此都能接受了协议来”。
“什么话,朕乃一国之君,他们哪里有资格和朕讲条件”!朱元璋刚刚降低下去的声音又开始变高,吓得在窗外竖起耳朵偷听了太监们一缩脖子,相互碰撞,挤成一团。
“不在律法约束之下者,律法也无法为其提供保护。就律法本身而言,如果他保护不了一国之民,未必能保护得了一国之主。陛下是一国之君不假,前提是众臣认可陛下为一国之君,若众臣不肯认可了,陛下地位未必比一般臣民高到哪里”。武安国笑着回答,尽量采用比较婉转的语言。若不在气势上压住朱元璋,就无法将他拉回谈判桌上来,此刻大明朝已经在内战的边缘,让一个皇帝受点委屈认清形式,总比牺牲无数无辜者生命好。
听了武安国的话,朱元璋的气焰登时一阻,想了一会,惺惺地说:“不认可者,朕即杀了他,杀到他认可为止。连张士诚的百万雄师都没威胁得了朕,难道朕还怕他们几个老家伙”。
话虽然硬气,朱元璋知道自己没绝对把握,现在傅有德等人明显已经不承认他是一国之君,带领禁军的外甥李文忠亦明显的处于观望态度,让他保护皇宫可以,让他带兵抓人肯定不会答应。当初为了避免京中出现禁军独大的局面,朱元璋曾千里迢迢调了汤和回京,谁知指挥学院毕业那些军官甚难约束,据汤和报告,近日来城外军营军官们私下串连,相约不打内战,不和禁军同室操戈。有这样的军官带头,援军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武安国轻轻点了点头,对朱元璋鱼死网破的决心表示佩服。“以陛下之雄才,杀人的确是很容易的事情,即使把这片江山毁了,带人再打下一片江山来也未必难得住陛下。天下英雄,谁能是陛下的敌手。可如果打下江山以后,新的军官依然要求陛下给他们以安全承诺,难道陛下还再杀一遍不成。臣以为当此之机,陛下应想的是如何给大家一个都能接受的结果,而不是一味杀戮。杀戮是最直接也是最没效果的方法,汉高祖当年杀了那么多大臣,身故之后,先是八王,后是外戚,有汉之年,战乱不止。倒是勒石为铭的宋朝,皇家享受百余年太平。从没发生过君臣相残之事。”
“你是要朕效仿那蛮夷之君,向这些老家伙低头”?朱元璋有些失望地问。武安国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这些事情他都想过,正是这些事实让他如此绝望。
“权力越大,窥探者越多。至少臣听说此约签订一百六十多年,那个蛮夷之国还没有发生过哪个国王被逼退位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宫廷之变。在我们这里,即使是在盛世大唐,两次内战发生的时间也不超过五十年”。武安国用事实劝告朱元璋,他认为以朱元璋的聪明,不会看不出这份约定中对皇家利益的承诺。真正签署了这份约定,朱元璋的子孙世代永为中国皇帝不无可能。
“你是建议朕和他们言和”?朱元璋又追问了一句。
“臣愿意为陛下奔走,陛下和老将军们有一同患难的交情,难道现在就不能坐在一起好好说说彼此的顾虑,非要兵戎相见吗。无论谁打赢了,糟蹋的还都不是华夏江山”。看到朱元璋态度有些松动,武安国的期待地说。
局势已经明朗,摆在朱元璋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经过讨价还价签署一份修改过后的协议,要么君臣彻底翻脸。在武安国回来之前,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经开始执行。现在既然武安国回来了,既然看不出他帮自己安抚老将的迹象,不如利用他缓和一下矛盾,给双方都留些变通的空间出来。
想到这,朱元璋语气渐渐平缓,走到书案前,亲笔写了一道圣旨给武安国。“其实朕亦不愿和弟兄们翻脸,人说同患难容易,共富贵难。你拿着这道圣旨到城外去,帮助汤和约束士兵,别闹出乱子来。朕派标儿去见见傅有德他们,有什么话敞开了谈。你说得对,打起来倒霉的还是百姓。马上八月十五了,当年朕和他们一块吃月饼杀鞑子,没那么多想法,也没这么多事端”。
提起中秋,朱元璋的话语渐渐有些伤感,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当年大家也曾肝胆相照过,日子过得真快。李善长走了,是自己抓他下狱,让他做下了病根。刘基走了,是自己暗示胡维庸毒死了他。常遇春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杀了他的儿子,将来九泉相见,不知他会不会和自己拼命。
挥挥手,朱元璋示意武安国拿着圣旨离去。流光如水,有些事情是自己该做的,有些事情是自己不该做的,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所有事情都注定要在自己手里做完。这一代的恩怨就在自己手里结了吧,下一代也会有个完美开局。
原来皇帝也不是完全不讲理,武安国揣着圣旨出了宫门。会面平淡的有些出乎他和刘凌的预料。太子朱标的车队就走在他们夫妻的马车之前,方向正是冯胜府。问题有了转机,朱标的气色也显得好了许多,在临登车前,还不忘了叮嘱武安国,一定约束好赶来的各卫官兵,以在紧张的气氛下免闹出误会。
“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照理说朱元璋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带着几分怀疑,武安国将圣旨交到刘凌手里。
“我也觉得不对劲,可哪里不对,我也说不清楚。皇上这道圣旨,把前来护驾的官兵都交给了你协管,要说冯胜他们应该更安全。看来朱元璋真的准备和冯胜他们和谈。但具体还有什么变故,不好推断”。刘凌也非常怀疑朱元璋的诚意,对这个枭雄,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只要和谈地点不在皇宫,应该说皇上玩不出什么花样。我听太子说他已经调水师星夜回京了,眼下京城形势越来越复杂。以太子为人,他不太可能用水师来对付他父亲,也未必肯用水师对付冯老将军。即使调了,子由他们也未必肯听内战的乱命”。武安国忧心忡忡,千里迢迢赶回来调停,事情真出现了转机,他反而越来越不安。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来。此刻的世界已经完全没有他所知道的历史为坐标参照。蓝玉活着,太子没死,徐达健在。就连历史上因为在朱元璋反贪运动中明察秋毫,被百官反扑构陷置死的大理寺正卿吴思焓,都换了一种极为荒唐的方式坚强的活着,仅仅卸了妆,退出了他自己原来的舞台。
伸出手,武安国去抓自己的光头。半途中却抓到了一双柔夷。
“我们凭良心做吧,我们摸不清形式,朱元璋未必比我们摸得清楚,左右大家都在黑暗中徘徊,胜负机会均等”!刘凌低声建议。
“这两天我们就住在军营中,让同来的弟兄们扮做我们的亲兵,每天分头出去打探消息。一旦发现不对,立刻杀入城中救人”。武安国用力将妻子的手握了握,此刻这双手里,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全部。
月色如水,宁静的街道尽头清晰地反馈回马蹄踏地的“的的”声。同样的月色下,一张纸翩然从书案上被风吹落。秋风反转过纸面,那大大的一个“杀”字,墨痕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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