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峻心中一凛,却不敢接腔。
“若是以前的杨兄弟,岳某还道真不知朝廷所为,不过援淮之后,细想起来,杨兄弟不仅深谙临安事宜,且对淮西一战,也似有先机在握,此非岳某可以妄测也!”
“此番拜相,随即以三镇所隶之兵拔回御前,又设诸路领军以管钱粮兵甲之事,且废宣抚司衙门,统制制以上将官麾下调度均需通过中枢明明白白是将诸镇兵权尽收于中枢,此后便是数千兵马调动,各都统也无权辖制!岳某等拜相,不过是朝廷防为边将之变,不得已而为之,与朝廷中枢职务何干?!”
“如今虽设枢密院,以管天下兵马,实则军政尽出于秦相与圣上,我等不过聊备一格,尚有何权柄可言!杨兄弟竟来相贺,岳某却受之不起!呵呵呵!”
岳飞转身面对杨峻,举杯一饮而尽:“杨兄弟虽然建节,却未外放赴军,仍隶殿前司军杨殿帅麾下,此军有柘皋、黄连之胜,威名动于天下,南北震怖,杨铁枪之名更惊动河北,兀术亦为此颇为不安。岳某日后恐无能为矣!一旦江淮有变,一切还有赖杨兄弟手中铁枪!此杯为兄敬杨太尉!”
杨峻霍然起立,拱手对岳飞道:“大哥!如此兄弟怎敢!莫不是生疏了兄弟!”
岳飞举杯缓缓道:“岳某生平,只愿为国家恢复河北,直捣黄龙,可惜天不予便,时机难再得,朱仙镇一退,为兄实实两难矣,此杯非是为兄弟之情,却是为大宋朝,为河北宋民,敬殿前司军都统,汾州节度使,大宋枪神杨再兴!兄弟还请莫要拒却!”
杨峻心中撼动,举杯一饮而尽。
“前日里,张俊赴内廷受表,圣上劝其读郭子仪传略,且以李光弼、郭子仪两事劝喻,手书诏曰‘李、郭在唐,俱称名将,有大功于王室,然光弼负不释位之衅,陷于嫌隙,而子仪闻命就道,以勋名福禄自终,是则功臣去就趋舍之际,是非利害之端,岂不较然著明’,此话岂但指张相而已,某与韩相,俱在旨中,只是未点明而已。”
岳飞言及此处,已经略有不平意,却强抑不发。
“大宋朝开国以来,以黄袍之变,故有杯酒释兵权之举,此后诸代,防范统兵将帅皆是朝廷之要务,至靖康年后,才有诸帅自重的局面,岳某本料荡平河北之际,便是收回权柄之时。诸路节度使于本路兵马钱粮俱可调度,朝廷难制,岂可为常例!只是如今河北未平,国耻未雪,遽收将帅兵权,若非为和议,何其早矣!”
杨峻心中骇然。
此前对于史上岳飞兵权被收一事,固然有所猜测,却不曾想到,岳飞本人也早有预料,且能够处之泰然,若果真如此,为何后来秦桧、赵构仍然不肯放过岳飞?淮西之事,明眼人皆知不过是借口,怕只怕岳飞收去兵权后,成日阶愤愤不平,则为取祸之道,可是眼下怎么也看不出岳飞有多大怨气,如此通情达理的岳飞,难道还有杀的必要吗?
杨峻隐约知道,淮西一战,自己多多少少改变了岳飞的处境,但自家知自家事,绝对没有可能因此而改变岳飞对罢兵权一事的看法,而这个看法竟然是岳飞早就有的!
诸帅兵权迟早要收,只争时间早晚而已!
莫非岳飞对和议的态度才是致死之道?
“大哥见事如此之明,兄弟有一事请教。”杨峻起身,亲自为岳飞斟酒,并挥手让府中婢子退下:“大哥既知此举是为和议,不知大哥如何看此番和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