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亶闻说,顿时愕住,而完颜亮此时恰在城外巡查,不在殿上,这也是萧肄为什么一口指证他的原因之一:皇帝再过得片刻,大约应该清醒点了罢,这场祸事当不至再扩大了!
但完颜亶双眼渐露凶光,怒视了殿侧帘后的裴满氏一眼,吼道:“快来人,去宣迪古乃来见朕!”
随后解下腰间的通天犀带,掷于萧肄:“很好!这犀带便赏与你罢!若有人敢对你不利,可诉与朕!”
随后罢朝,君臣不欢而散,萧肄持通天犀带在手,浑身发颤,晓得完颜亶此番定要寻完颜亮的不是了,究竟是祸是福?再偷觑裴满氏时,却见后者眼神闪烁,不晓得是喜是悲还是怒,更加惶恐不安。
数日后,完颜亮获旨,罢相出朝,领行台尚书省事,不得豫中枢事务!
六月,燕北之地,尽青草繁茂,牛羊跳跃,北国风光,恰是一年佳景,然大定城外,百余骑却缓缓而行,为首者愁容满面,心不在焉,哪里看得进去眼前美景?!
这位正是被贬出京的完颜亮。
若是别个臣子,只怕百死也未足平息皇帝之震怒,但面对自己手足,又是最为看好的贤相,朝中完颜氏惟一能够制衡裴满氏的柱石之臣,从哪个方面讲,完颜亶都不能下这个手。
所以仅是贬出京城,还居行台尚书省事的高位,说白了,裴满氏与完颜亮之事未必是真的,但经此一别,也让完颜亶心中有了一丝快意,哪怕此事当真莫须有!
完颜亮的感受则大是不同,明明是臣子妄加攀附,连自己学识不如皇兄都能够看出来,张钧死是撞天般冤,难道更胜自己的皇兄当真就看不出来?为什么要借这个由头,让自己远离大金的政治中心?上京虽陋,却是太祖龙兴时所指定的都城,燕南虽好,却不是大金的中枢,离开了上京,便是离皇位远了一分,让完颜亮如何高兴得起来?
“大人何必多虑?”萧裕早早得讯,在大定府备下盛宴,将旁人尽数支开,却独自上前宽慰道:“纵是唐括辩之辈,也不过在外四五月即返上京,何况大人乃是陛下嫡亲的手足,一父所出,陛下依大人如山,岂能片刻离得开?眼下虽有些波折,料来不过云烟尔,吾料嘉诏必在左近!”
完颜亮苦笑道:“萧大人吉言!只是皇兄此番借酒发作,却不晓得有几分是醉,几分是醒!召某家入宫时,哪里还有半分酒意?若是悔悟,岂会等到某家出上京时?眼下一去,怕是要与那赵桓为伴,长居开封了!”
萧裕默然,片刻之后,咬咬牙,终于问道:“以大人之贵,与圣上同出一门,哪里去不得?何事不可为?眼下大人竟毫无打算么?”
完颜亮眼中放光,面色转凶,恨声道:“所以在上京者,正为此事!否则所为何来?只是如今离了上京,若有何变故,只怕为太祖诸孙所乘,岂不痛哉!”
萧裕这才开颜道:“既是如此,下官便放心了,大人只宜早做准备,迟早有返上京之日,那时节若有何举动,某必率军自大定返上京,燕南诸路兵马返身不及,塔塔尔诸路兵马南下又远,大事可定矣!”
完颜亮喟然道:“萧大人于亮,实远过于手足,异日若成大事,亮不敢忘恩!”
萧裕知机,连忙退后跪伏在地,沉声道:“此为大金择贤主,非为某家一身富贵,日后若成大事,还望大人赦臣于野,但得子孙绕膝,牛马肥壮,便是无上富贵!”
完颜亮乃是聪明人,哪里理会不得?遂立即上前,把臂扶起萧裕,也满面诚挚道:“萧兄放心,亮非是悖德之人,久后方知人心,眼下不便多言!”
二人遂相视会心而笑。
但大事竟不出萧裕所料,完颜亮才出京,朝中大小事务尽在裴满氏之手,完颜亶才过得数日,顿觉不安,成日里宫中进出的都是后族勋贵,万一有何变故,哪里得个安心的人在?莫非这完颜氏的天下,竟然要归了裴满氏所有?太祖龙兴之时,女真八族中难说哪家更强,裴满氏如今更是好大的势力,岂能不加掣肘?
“快!快颁旨!召迪古乃返京治事!”
此时,完颜亮还未出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