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这时候不能说话,静观其变。
莫贺设阿史那泥孰知道两人的身份,下手杀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不会任由他们离去。不知不觉间,他们就陷入了一场阴谋,而他们在这场阴谋中将起到何种作用?李世民不愿意想,长孙无忌却想不到,不过他相信自己的二哥,二哥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
双方谁也不说话,剑拔弩张,空气凝滞而紧张。
“嗷……”暴雪欢快的吼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气氛。
众人纷纷转头望向胡杨林。一个身穿黄色戎袍的大隋卫士从胡杨林中纵马而出,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戎袍上的血迹清晰可见,狼头护具和长发上也是血迹斑斑。人未到,一股凛冽杀气,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已经扑面而至。
一队黑突厥骑士紧随其后,其中几匹空马上驮着尸体,还有一些断肢残臂被长矛穿透,由骑士们高举而来。
尸体被堆积到一块,有人在其中翻寻财物。
那名大隋卫士策马走到了莫贺设阿史那泥孰的身边,拿下了黑狼头护具。
李世民的瞳孔骤然收缩,怒气不可遏制地喷涌而出,张嘴就是一声怒骂,“无耻逆贼!”
长孙无忌急忙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话。现在两眼一抹黑,谁对谁错根本不知道,你胡乱骂甚?惹恼了这帮贼人,岂不是自找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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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蓝与阿史那泥孰相视而笑。
“走了几个?”
“一个。”
阿史那泥孰微微皱眉,上下打量了一下伽蓝身上的血迹,“杀得太多,不怕误事?”
“走了寒笳羽衣。”伽蓝笑道,“万无一失。”
阿史那泥孰冷笑,“不要大意,精绝女并非寻常之人。你因为大意已经吃过一次亏,不要重蹈覆辙。”
伽蓝一笑置之,不予理睬。
楚岳策马而来,把金狼头护具递给伽蓝。
“血太多,找块布擦擦。”伽蓝一边把黑狼头护具交还给楚岳,一边问道,“可曾走漏?”
“除了他们。”楚岳指指李世民等人,“余者皆杀,无一走漏。”旋即又问道,“可曾受伤?走了谁?”
“皮肉小伤,无妨。”伽蓝笑道,“走了寒笳羽衣,否则火狐大哥岂不要寻我的麻烦?”
楚岳笑了起来,目光从李世民、长孙无忌等人的脸上扫过,“人太多,容易出意外,该杀的都杀了。”
“我只要两个人,其他的都杀了。”阿史那泥孰神态坚决,不容置疑。
伽蓝没有说话。
“咱们在长孙都尉的眼皮底下杀人,绑架他兄弟,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楚岳说道,“这个仇是结下了,长孙都尉肯定要报复。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心存仁念,自找麻烦?”
伽蓝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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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在谈笑中决定他人的生死,那边却是惊怒不已。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相顾失色,两人这才意识到麻烦大了,先前的估猜是错误的,这帮西北老狼当真是做了中土的叛逆,投靠了突厥人,并借助突厥人的力量报复长孙恒安,报复老狼府。这场阴谋的背后可能还有更大的阴谋。
阿史那泥孰看到伽蓝犹豫不决,大为不耐,当即举起了手。
“等等!”伽蓝急忙阻止。
“伽蓝,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何必在乎多杀几个?”楚岳大感不解。
“我自有道理。”
伽蓝催马上前,走到李世民与长孙无忌面前,微微颔首,“两位仗义相助之情,伽蓝永世不忘。”
李世民嗤之以鼻,但心里畏惧,没敢再出言辱骂。
长孙无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要绑架你们。”伽蓝笑着说道。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心里一抖,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们头晕目眩,浑身僵硬。
“我只是绑架你们。”伽蓝继续说道,“我保证你们和你们随从的安全,但你们也必须向我做出保证,不要逼我杀人。”
李世民脸色铁青,咬牙不语。
“将军,某保证。”长孙无忌急忙赌咒发誓,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你要带我们去哪?”
“两位是去楼兰古城,还是去敦煌?”
“我们回敦煌。”
“我也去敦煌。”伽蓝笑道,“我们顺路,同行如何?”
长孙无忌十分吃惊。这种情况下,他还要和一帮老狼回敦煌?
李世民蓦然想到什么,神色顿时改变,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将军此言当真?”
伽蓝举手发誓。
“何时起程?”李世民急切问道。
“即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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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华大帐内,长孙恒安一个人享受着美酒佳肴。
他喜欢安静,喜欢独处。很多权贵官僚喜欢歌舞,就连进食的时候都要辅以歌舞助兴,长孙恒安却不喜欢,他最爱的就是寻一个安静宽敞的地方,独自享受。
帐帘突然掀起,都尉府长史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把长孙恒安的这点个人享受彻底摧毁。
长孙恒安食欲顿失,但他并不恼怒,而是大为忐忑。在西北的这些日子里,他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尤其最近一段日子,西北局势瞬息万变,让他殚精竭虑、精疲力竭。
“大事不好。”
这四个字让长孙恒安心惊肉跳,坐在食案后面半天没动静。
长史匆忙禀报,最后说道,“明公,伽蓝借突厥人之力设计诛杀楼观道门徒,不仅仅是为了蓄意挑起老狼府和楼观道之争,还有意离间明公和莫贺可汗。”
长孙恒安面无表情,呆坐无语。
三天前的比武是场骗局,是老狼府和突厥人联手操纵的骗局,目的是欺骗铁勒人,让伽蓝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刺杀莫贺可汗。当然,伽蓝不会刺杀成功,因为老狼府和铁勒人已经预先做好了安排,就等着伽蓝去刺杀,然后好欺骗突厥人了。
可惜机密泄露,楼观道知道了此事。
楼观道这些年来与铁勒人关系密切,在铁勒人的雄起过程中出了不少力。此次莫贺可汗南下把行帐放在孔雀河,就是因为楼观道在孔雀河一带有不俗的实力。铁勒人不相信老狼府,楼观道更不相信,担心弄假成真,导致自己在西北利益受损,所以才出面阻止。
万万没想到伽蓝竟然获悉了楼观道的机密,与突厥人联手,反过来伏击了楼观道。
楼观道当然不会认为此事是一个被老狼府抛弃的西北狼干的,理所当然要归罪于老狼府,归罪于长孙恒安,如此一来,楼观道固然要报复老狼府,而老狼府先前与铁勒人所定的计策也因此废弃,铁勒人再不会相信老狼府。
局势彻底失控,老狼府陷入了极度被动。
“明公,当务之急是即刻赶赴楼兰古城,或许还有挽救之策。”
长孙恒安面露苦笑,“某家八郎和李家二郎如今都在伽蓝手上,某走得了吗?”
“明公,计将何出?”
长孙恒安考虑良久,叹了口气,“明天约请大叶护,与他商讨阿柴虏的事。”
“明公,西土局势一旦失控,责任都是老狼府的,都是明公的。”
“我们算计别人,别人也算计我们。”长孙恒安不动声色地说道,“算计别人的时候,不但要给自己留条退路,也要给别人留条退路。狗急了还跳墙,何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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