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枝桃色的宽檐帽上也有面网,只是她把面网掀起来了。
这样,韩文清就能把她的娇羞看得更加明显。
琼枝很尴尬,半晌才道:“你……你怎么睡在这里?”
韩文清道:“没生意啊。你们歌舞厅不是晚上七点才开门营业吗?”
琼枝语塞。就这理由?人家黄包车夫都是满街逛,看得哪里有生意就拉客,谁会在街角睡觉啊!
就一个黄包车夫,难道还指望生意自己送上门来?琼枝对韩文清的回答啼笑皆非:“你太懒了!饿死了怎么办?人家都是到处走,才能拉到客人啊!”
韩文清翻了个白眼:“傻姑娘,拉车的也是江湖,都分地盘的!你以为可以到处走?”
琼枝微愣:傻姑娘……
她听过很多对她的形容词:大上|海黄莺,绝色佳人,美丽孤傲,天生尤物,却没人叫过她傻姑娘。
琼枝心田放佛被什么击中般,汩汩流淌着莫名的情愫。这一刻,她突然心悸,脸上发烧得更加厉害。
琼枝原本就是上|海人。她的父亲是个读书人。父亲死后,家里越发难过了。母亲身体不好,在城里过不下去了,带着她和弟弟回了安|徽乡下。后来母亲也病了,琼枝天生一幅好嗓子,可靠唱黄梅戏是没有前途的。
她只身又回到了大上|海,放弃了书香门第小姐的尊严,做了歌女。这些年,她也盼着有个富户少爷能娶了她做妻。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看得上一个拉黄包车的!
不,她琼枝不要再过那等窘迫的日子,生活靠喜欢可是过不下去的。
想着,她就把自己的心绪压下,笑着对韩文清道:“快别贫嘴。我和经理说过了,你可以到伊文泰上班。”然后她俏皮一笑,“我帮你提了工钱,每个月五块五呢!”
韩文清一听这事成了,笑道:“多谢多谢。那今晚我就可以上班吗?”
“当然啊。”琼枝笑。
韩文清又给琼枝说了两声谢谢,才拉着自己的车子回了车行。
回到车行,已经快六点了。上|海的夜生活即将开始,正是他们黄包车生意好的时候,老板见他回来,脸色顿时不好:“怎么回事啊小韩?你才好好上了一天班,不是晚起了就是不靠谱跑回来。你有什么事这么急?”
韩文清前几日还衣食无着落,四处漂泊。
这老板虽然不是什么慈善家,却给了韩文清一个开始。不是这老板给他当车夫的机会,他不会从陈三那混混身上抢得防身的枪和钱,也不能认识琼枝,更加不可能有机会进入伊文泰歌舞厅。
虽然老板态度不好,韩文清还是没有还嘴,他笑着掏出两块钱给老板:“……我想去旁的地方碰碰运气,车子还给您。”
在黄包车公司上班,除非老板让你滚蛋,否则是不可以离开的。韩文清给这两块钱,就是在堵老板的嘴。
看到那两块钱,老板眼睛亮了亮,声音立马就非常和气:“小韩啊,原来是有了前途!是去做什么啊?”
“遇到了一个老朋友,去帮他的忙。”韩文清解释道。这就是变相告诉老板,他这两块钱是哪里来的:遇到了老熟人,老熟人挖他去帮忙,自然会给他赎身钱。
这老板也是混过江湖的,哪里不知道规矩?他客客气气收下了钱,把韩文清送出门口。
韩文清一路小跑,到了法国租界的伊文泰歌舞厅。
还没有到七点,歌舞厅尚未开门。
韩文清就绕到了后门,跟看门的说了琼枝的名字。
那看门的没有多问,让韩文清进去了。看样子是琼枝早就打过招呼的。
伊文泰的老板来头很大,平日里不出现在这里。管理伊文泰歌舞厅的,是雇佣来的经理,姓程。
韩文清很懂规矩,进来之后说明来意,就有个人把他带到了程经理的办公室。那程经理宽面大耳,四十来岁,手里叼着雪茄,穿着青稠长衫,一看就是老派作风的。
韩文清当即道:“程爷,我叫韩文清,您叫我声小韩就好。琼枝小姐介绍我来的,我会好好做事,不让您失望。”
一声程爷,让程经理对韩文清第一印象不错。
小伙子是瘦弱了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可是上道,有眼色!程经理最不喜欢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一见面就喊他经理,程爷觉得那是对他不尊重!
所以说,程爷心里觉得韩文清不错,第一印象很好,就问了问他的背景经历。
韩文清老老实实一一说了。
程爷见他说话爽快,又懂得说话的技巧,而且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就对他有了几分信心,叮嘱他道:“来咱们这里的,虽说都是贵客,也分人。平日里机灵点,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心里有数吗?”
“有,程爷。”韩文清也感觉到了程爷的善意,忙道,“自己带枪的不可怕,身边有随从带枪的才惹不起!”
程爷微愣,继而哈哈大笑,破天荒起身拍了拍韩文清的肩膀:“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好小子,好好干,将来程爷不会亏待你。”
韩文清道是。
这算是第一炮打响了吧?
从程爷办公室出来,韩文清松了口气。终于知道能干什么,要干什么了。比起茫然在街头流浪的日子,他觉得这样一步步从底层做起,是件很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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