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最主要的是,王烈此行的目的不是并州,而是那留给自己深深耻辱的幽州。
他若带大军返回幽州,似强盛,但这样就会使刚刚维系好的王浚与刘琨的同盟再次破裂,更会让自己无法再名正言顺的融入进幽州军。
而且,就算刘琨将这一万兵马全部给他,可是和王浚手下的六万大军以及浪子心野心的石勒和慕容廆比起来,这些兵马又算什么?
与其被王浚猜忌、提防,被石勒和慕容鲜卑注意、惦记,不如低调一些,利用自己两边都能交好的身份,掌控住幽州未来的走势。
这一刻的王烈,也许还没有称王称霸的野心,但至少他要在跌倒的地方重新爬起,还要将那些活跃在幽州的小人一个个踩在脚下。
石勒,刘乔,慕容廆,管你们是一时英杰,还是那被史学家粉墨成盖世英主的王者,王烈都要直面他们,与他们在幽州争个高下,你是枭雄,我就做那手刃枭雄的豪杰。
晋建兴二年五月中,大晋代部鲜卑平城以北三十余里,乌兰察布大草原南端,一队万人的骑兵正急速前进。
距离大军中军五六里远,却是一队约百余人的斥候队伍,带队的却是大晋并州刺史刘琨麾下的讨逆军讨逆校尉冉瞻。
冉瞻对做官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能带兵杀敌,纵马在前,却是他的大爱。
自从盛乐南下,却是领了前军校尉之职,每日亲自带兵充作斥候,纵马在草原之上,自觉心胸开阔,乐此不疲。
这一日,眼见盛乐在望,冉瞻对天射出一只鸣镝,通知后边大军加速前进。
他却一带胯下战马,冲向路边一座低矮的山包,想要居高望远,一前方道路如何。
刚到半山,草窟中疾奔出一只野兔,冉瞻胯下战马正专心攀山,却是被惊的一个错步,差点将冉瞻甩下。
冉瞻知道自己的骑射和王烈手下其他将士比起来,实在不佳,因此这些日子却是刻意练习自己的骑射,奈何大军经过,飞禽走兽早就惊走,莫说大点的猎物,这些日子连野鸡都不曾见到一只。
此刻野兔窜出,不惊反喜,立刻摘下时刻挂在鞍桥上的弓箭,张弓搭箭就要射出。
但他却忘记自己身下战马虽然也不凡,但刚刚被野兔惊吓后步伐突变,上下一颠簸,已经让他失去了瞄准的稳定性。
再加上这野兔本就目标很小,奔跑又如此迅疾,这一箭却是直接偏离目标几尺,直接飞进了草丛之中。
偏生身后有几个斥候正准备拍马屁,一见冉瞻射箭,就大喊道:“冉校尉好箭法。”
这一声喊出后,箭正落空,冉瞻顿时面红耳赤。
几个骑士目瞪口呆,冉瞻却是大怒:“你们几个混蛋,乱叫什么,惊走了野兔,老子还射什么!”
几个兵卒拍马拍到马腿上,顿时不敢再言语。
“怎么,我们校尉大人发脾气了。”王烈笑嘻嘻的纵马而来。
冉瞻气的把角弓收起,一指已经跑过那山包拐角处的野兔:“大哥,不是我恼怒,而是这畜生太狡猾了,怎么可能射中。”
说话间,那兔子已经快要消失在山脚,王烈也不多言,反手已经是箭在弦上,王烈这雕弓是得自幽州王浚的七石宝弓,射程极远,速度更是快若闪电,一箭射出却如流星赶月一般,只见那迅疾奔跑的野兔身子被那弓箭直接带出去数米,倒在草丛里,不断抽搐着身子。
冉瞻心悦诚服道:“大哥好箭法,我若有你这神箭,还怕谁?”
王烈一咧嘴:“你有我这箭法就无敌了?论箭法你能比过阿缨,论马战你能比过苏良?你这厮上进之心是有,但脾气太糙,若想练好骑射就要从基本做起,当日有林海耐心教你,你还学了些,现在林海在西域戍边,你怎么不主动去和阿璎学习学习?”
冉瞻顿时没了脾气:“小嫂子太厉害,苏大头更是怪物,我不和他们比,要比就比胡大海!”
王烈气的一马鞭抽在他坐骑的屁股上:“没出息的东西!”
冉瞻却趁势纵马而出,一边夸张的拍着胯下战马,一边向那被射死的兔子奔去:“你这畜生慢点,我快掉下来了。”
王烈又好气又好笑,一旁的骑士也都笑了起来。
冉瞻到了兔子身边,这若是王烈和苏良,俯首一探就能捞起这兔子,但冉瞻在山路上却没这本事,正要下马捡起死兔子。
山头另一侧忽然响起一阵马蹄音,接着一队骑士奔至,其中一人一见那地上的兔子,立刻喝道:“那黑小子,放下我们的兔子!”
冉瞻一愣,瞬间大怒:“这是我大哥射死的兔子,怎么成了你们的?”
那几个骑士中的一个大笑道:“黑小子,你是刚到平城的吧?这平城附近方圆百里,莫说是一个兔子,就是一草一木都是我们拓跋家的东西!”
远处的王烈一听这话,眼睛眯在一起,大喝道:“冉瞻,回来,把兔子让给他们!”
来到平城,王烈只为何卫雄汇合,顺便代替自己的老师刘琨拜见下拓跋猗卢,并不想多生是非。
而且这群骑士,穿着打扮,明显都是鲜卑中的贵族,尤其是其中一个少年,锦衣华服,被众人团团护住,加上那骑士自称是拓跋家的,但其身份定是王族,王烈可不想多生是非。
冉瞻脾气不好,但最信服王烈的话,一听王烈叫他,冷哼一声,打马就要回转。
他不想惹事,但对面被一干骑士保护起来的那个锦衣少年却对身边骑士一努嘴:“这个黑大个蛮有趣,拦下他。”
几个骑士立刻明白自家少主的心思,是想要戏耍下这个黑大个,忙打马拦在冉瞻马前:“黑大个,怎么,这就想走么?射死了我么少主……少公子养的兔子,你难道不赔钱么?”
冉瞻闻言,心下怒火升腾,但王烈却在远处一脸淡然的着自己,心下也知道不能给自己主公生事,于是垂首低喝道:“让开,我不想惹事!”
几个骑士一听,冷笑道:“怎么,你还不服气么,在这里你还敢惹事?”
这些骑士不是没有见王烈等人,也不是没有见那一队担任斥候、汉胡混杂的骑士。
但王烈他们为了不引起误会,并没有穿大晋或者鲜卑的军服,都是常服在身,而且先头的斥候队伍不过两百人,虽然似精壮,但这平城四周,跟随拓跋猗卢迁都而来的大小贵族有的是,哪家还没有几百个私兵,因此这些跟随主人跋扈惯了的骑士却并不在意。
言语间也没有什么顾忌。
其中一个骑士一边说,更是一边举起马鞭向冉瞻抽来。
冉瞻那是怎样的性格,王烈开玩笑抽他战马屁股还可以,这些骑士又算什么东西,敢拿马鞭抽他?
想也不想,一伸手就抓住了那马鞭,但马鞭在鲜卑人心中乃是很神圣的东西,轻易不会脱手,那骑士奋力想要抽回。
冉瞻心头火起,也来了牛脾气,却是猛喝一声,一下子就连人带马鞭将那骑士掼下了马背,那骑士直接摔了个狗啃泥,山边多碎石,差点连骨头都摔断,哼唧着半天爬不起来。
“好狗胆,敢动我们的人,杀了他!”一干骑士见冉瞻动手,顿时围了上来。
在平城,从来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什么时候出来这样一群人物,竟然敢动手打他们?打狗还要主人呢。
王烈一见不对,拍马上前,暴喝一声:“哪个敢动我兄弟!”
王烈身后两百余名骑士,都是经过王烈苦苦训练数月的精兵,对王烈极其信服,见总教官发话,齐齐举起手中弓箭,对准对方,只待王烈一声令下,就将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留在此地。
王烈能忍,但不能于不怒,而且经过这许多磨练后,他手中也算有了万余效忠的兵卒,身后也有刘琨、拓跋郁律和卫雄这样雄踞一方豪杰的支持,很多事情却是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
眼下,这些衣着华贵的骑士既然给脸不要脸,那王烈也不介意撕破脸皮,好好教育一下他们。
对面的骑士一愣,但却并不在意,仍然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不认识我家少公子么?告诉你们,这里是平城,若伤了我家公子,你们全要死在这里?”
王烈一直在仔细观察对面的人马,此刻已经断定那个华服少年身份高贵,那么自己还是要想办法把他擒下、说动,所谓擒贼擒王,先教训教训他,若他识趣自然会主动退走;若他不识趣,还敢纠缠不休,甚至动手伤人,那就再谈其他,王烈自有手段让他服气。
想到这里,王烈一咧嘴:“就凭你们也想威胁我?还有你,这位少年,你既然身为贵胄和拓跋家的后裔,难道只会被人宠爱,不知道出马展现一下鲜卑雄鹰的风采么?难道说,你怕打不过我,在你的家奴面前丢脸么?”
那被围在中间的少年闻言脸色一变,一直被人恭敬对待,如众星捧月的他,何曾遇到过王烈这样的刺头,却是心生怒意,一股傲也被激起:“你们都给我住手,本王……今天要亲自会会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