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章武新主
大将军府内堂,王烈和卫雄面对正位,跪坐在地,等待王浚出现。
这是王烈第一次走进这里,上一次因为战功前来领赏,也不过是在前一进的院落和议事厅里。
而如今,王浚却在内堂接见两人,足见对两人的重视。
裴嶷进入内堂后,自顾的闭目养神,偶尔和卫雄说上几句,大多数时候还是那副死板的表情。
王烈见怪不怪,本身他和裴嶷也没说过几句话,官职上也和这一州的长史并不对等,索性自己打量起四周环境。
王浚到底是武将出身,和刘琨那间稍嫌文雅富丽的内堂不同。只见他这内室房屋高阔,地上铺着松木地板,宽阔的屋子用屏风和珠帘隔成数个空间,一方案几摆在房屋正对门的位置,并无多余的装饰。
因为长期在北地生活,王浚比较喜欢胡床,很少跪坐,所以案几后摆着一张胡床。
胡床上铺着一张北地的黑熊皮,墙后挂着一把宝剑,四角有几样简单大气的青铜器物,都彰显出王浚的武将风范。
王烈正得认真时,忽听一阵脚步声在身侧的屏风外响起,接着听到有人对他笑道:“王烈,你觉得我这里如何?”
王烈立刻俯身拜倒:“属下见过大将军,大将军居所简朴大气,实乃幽州上下的楷模。”
卫雄一见来人,也一拱手:“卫雄拜见王大将军。”
随着一阵盔甲抖动的声音,王浚从屏风后转出,近一年不见,这个掌控了幽州十余年的大将军,头发却更加花白,眼角和额头的皱纹也似乎更深了一些,他毕竟已经是六十余岁的老人,年过花甲后精力大不如前。
但说话的声音却还是中气十足,眼神也依旧锐利,人如炬,浑身即便是在家中,也是顶盔戴甲,无形中自有一股武者带来的威压。
见王烈和卫雄施礼,王浚却笑吟吟的一摆手,虚托了一下:“两位请起,这里是內堂,没有什么繁文缛节,我们今日也是私会,只以朋友论交。”
王烈一边迅速起身一边却道:“属下不敢!”
王浚见王烈如此,却是哭笑不得:“王烈,你和我还玩这种把戏,你自己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么?当***不辞而别也就罢了,还放跑了我蓄养的战马,火烧了我的马棚,冲撞了巡逻的卫队,你还说你不敢,莫非是再取笑我么……”
卫雄闻言,了王烈一眼,暗道:“三弟,这些可都是你没和我说的啊,没想到你小子比我还能祸害人,不过我很喜欢。”
王烈却是再次拜倒:“大将军仁慈,不以小人无礼而见罪,烈一直感怀大将军恩情,今日却是再来投效,牵马坠镫,以报答大将军往日恩情。”
王浚闻言,大笑,半真半假道:“好了,你有这份心就可以了,我若真要你给我牵马坠镫,那刘越石还不来找我的麻烦?”
王磊却正色道:“越石公乃是家师,如我父亲一般;大将军是上官,亦是长者,我一样视之如长辈,为您效劳,家师只会高兴的。”
说完,抬头着王浚。
王浚盯着王烈清澈的目光,那目光里绝无一丝谄媚,却充满了真挚,还隐隐有意思倔强。
王浚仿佛又见了当日那个满嘴鲜血,却死硬不屈的少年,也仿佛见了自己少年时候的模样,能被这样一个傲气的少年称赞,王浚心下却忽然有一丝欣喜。
心下一软道:“王烈,你也算是个人才,刘越石比我有眼光,抢先一步收你做了弟子。你也是真为他争气,这一年却在北地做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大事,真是羡煞我也。这次你能回来继续为我效力,我很高兴,但我可没说不记你的罪,不过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我且先记下你的罪,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将来若再犯,定重重责罚!现在,你起来吧。”
王浚也是言语真挚,一副动情的模样,一旁的裴嶷微微错愕,卫雄捏着长髯微笑点头。
王烈立刻起身,对王浚敬了个军礼:“谢大将军宽厚。”
王浚安抚完王烈,直接转向卫雄,卫雄立刻掏出拓跋猗卢写下的书信,然后恭敬道:“大将军,猗卢大单于久闻大将军威名,却一直不得相见,今日却借刘越石大人引荐的良机,让我代他来拜访您,代公说希望今后能多和大将军往来襄助,共抗顽敌。”
王浚接过书信,了一遍,连连点头:“猗卢大单于乃是当世豪杰,我也是仰慕已久,世远你更是我汉人的骄傲,以汉人之身,能为代公的辅相,实在难得。今日既然前来,我即刻就修书一封,以后和代公永结同盟之好。”
卫雄忙再次拱手相谢。
一旁的裴嶷却是连声恭贺:“恭喜大将军又得一助力,将来在北地定能大展鹏图。”
王浚却是微微点头,但面上的得色却很难掩饰。
王烈了裴嶷一眼,却是暗想:“裴长史如今也会阿谀奉承了。”
随后,王烈将刘琨引荐令狐艾为章武郡郡守,自己为章武郡长史的信笺交给了王浚。
王浚了,却是把信递给了裴嶷:“请裴长史拟文任命吧。”
裴嶷在王浚手下主管的就是这些政务、军事,眼见王浚似有同意之意,他当着王烈和卫雄的面,就直接问道:“王校尉,你现在军籍既然已经再次调入我幽州军,之前又有左将军托谢鲲督军为你作保,现在刘越石大人又开口相求,所以任命你为一郡的长史本不过分,可是你年纪尚小,长史却为一郡官吏之首,仅次于郡守,若当真赴任,恐怕难以服众,对大将军的声誉也有损啊,莫若先从个从事干起,再做他议?”
王烈闻言,了裴嶷一眼,裴嶷这话等于直接劝诫王浚不能任人唯亲。
果然,王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犹疑之色,来也不能决断是否支持这个任免。
刚要开口说话,卫雄却对王浚和裴嶷一拱手:“文冀先生的话,似有理,但卫某不敢苟同,想我卫氏叔祖卫瓘,在二十岁刚刚及冠,就做了前朝太祖武皇帝(曹***)手下的尚书郎,那时尚书郎一职还不是本朝这般清要一般,而是掌控生杀大权的重位。
我叔祖卫瓘却能秉公办事,不亲不疏,明之以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十后不过三十岁便以功德历任通事郎、中书郎、散骑常侍,官拜侍中,后来更做了武帝一朝的尚书令、司空,太子少傅。若先朝太祖武皇帝和古之那些贤良王者,都如文冀兄你这般以年纪取人,那我叔祖岂不是要从污浊小吏做起?
更何况,我一直以为,王浚大将军乃是和前朝太祖武皇帝一般的人物,识人善用,知人能用!若说王校尉无能也就罢了,可大将军您也知道,王校尉在盛乐只凭两千兵马就帮助现在的草原可汗拓跋郁律恢复了祖宗基业,更是帮他把盛乐管理的井井有条,四方来宾,无不赞叹。
在晋阳时,刘越石大人百般劝王校尉留下帮他管理金阳县,但王校尉心怀故君,尤其是一直感念当日王大将军在恶人欺压他时,救了他一命,更放他逃出生天,所以非要回幽州来报效大将军,如此有情有义,能干正直的少年,若不提拔重用,岂不是让来投者伤心么?”
说完,卫雄拜倒在地,王烈也拜倒以表忠心。
卫雄这番话说的有情有理,尽显一代鲜卑辅相能言之风采。
裴嶷也算能言善辩之士,但和卫雄一比,却又明显不如。裴嶷听的是面色难,但他也不敢直接当面就说王浚野心磅礴,却是暗道卫雄言辞犀利,自己有心小觑他了。
王浚却是边听边点头,句句都说在了王浚的心坎上,这时候的王浚,许是因为手握重兵,加之年纪大的原因,已经有些不思进取,更想在幽州称王称霸,而卫雄把他比作曹***,就差直接说他能称王了。
此刻,他望向王烈的目光也更加柔和,因为王烈当日给他留下的印象的确是一个忠义少年的模样,后来王浚也听段末坯等人提起过王烈和苏良间一些兄弟情深的事情,因此王浚对王烈的印象本就很好,听了卫雄这番话,见王烈如此知恩图报,却是越越欣赏。
在王浚来,他若是王烈,定然选择留在自己的老师身边,那样才会如鱼得水,想来刘琨任命他为一郡的太守都是有可能,
可是王烈为了报恩,毅然返回幽州,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此子有忠义之心,可交,可用,他王浚手下如今也算拥兵自重,可大多都是闻风投靠的混世之辈,真正忠心耿耿、有能力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如裴嶷这般有能力的官员,却还是江左派来的,就算耿直可用,可总非自己的嫡系。
于是,王浚起身,扶起卫雄和王烈:“阿烈你当真是有情有义的少年郎,这章武郡也非什么富庶之地,又屡遭战火。我得之不久,正需要一个得力的干才帮我出力,如今你和那令狐艾一文一武,愿意为我分忧,我很高兴!就依你们所言,令狐艾可为章武郡郡守,你为章武郡长史领扬武校尉之职,并统领一郡之兵马。”
王浚只所以如此爽快,还有一点却是,这章武郡本不属幽州管辖,其地原为章武国,归冀州所制,也是这几年才被王浚强行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