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泽实在是太年轻了,他今年才刚26岁,也就是托了投生在爱新觉罗家的福,才有幸在这个年纪担要职重任,没有从这个官场最低的位置熬起,就永远不知道这个官场最关注的,永远不是政务能力,而是站队的能力,甚至是,表忠心的能力。
这个朝堂上有不少老臣,平安度过了辛酉政变,度过了同治之死,甚至度过了甲午海战、戊戌之变和庚子大灾,不仅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现在,甚至还屡次加官进爵,或是高位不改。这些人里,张之洞算一个,庆亲王算一个,荣禄算一个,袁世凯也算一个。他们有的是一路风平浪顺,有的是借机起事,却没有一个在这么多场变故中马失前蹄。平心而论,这些人处理国家大事的本事并不是这个帝国最拔尖的人才——最拔尖的恭忠亲王在他的宏伟蓝图还没有描画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从权利巅峰踹了下来,而将他踹下来的人,正是如今掌握大清权柄半个世纪之久的慈禧太后。
情势仿佛已经足够明朗了,太后需要的是忠臣和能臣,排在“能”之前的,是“忠”,不是忠于大清,更不是忠于爱新觉罗,而是忠于她自己,叶赫那拉。
庆王纵然是个草包,没什么本事治国,可他只要有本事站队,有本事把忠心表的令太后深信不疑,这就够了。还有谁能比庆王更好用呢?一个爱新觉罗的亲王,无怨无悔地忠于她叶赫那拉,她给他荣宠和地位,甚至变相给他源源不断的巨额银两,这种交易其实是在变相告诉所有的爱新觉罗皇族:忠于太后,才能有好日子。
“其实你没什么好埋怨的,泽公,这乱世能遇到太后这样的主子,也算是大清之福了,”谢道庸笑了笑:“想想戊戌年皇上召见康有为的时候,那狂生是怎么说的?杀掉两个一二品大臣,这变法就成了,他这做法,和太后又有什么区别呢?普天之下,自三皇五帝始,直至我朝,任人唯的都是亲,遇见明主,知道亲中挑贤,遇见昏君,就是唯一个亲了。”
载泽僵着脸笑了笑:“你说得对……之衡,你说得对……”
他缓了口气,又低下头饮茶,将那碗茶一饮而尽,放在桌面上,长长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看的这么明白,怎么就只做了一个外务部参议呢?”
谢道庸又为他续茶:“泽公要做张之洞那样的人,既会站队,又会办事,如此才能造福大清。而我么,却是只会站队,不会办事的,我若是上了位,没准就是第二个庆老贪了。”
载泽笑了起来,道:“就为了偷个闲,竟然把自己贬低成这样,你也是豁得出去。”
“我是没什么大本事的,泽公,这点李文忠公他老人家早就看出来啦,才一直没重用我。而我么,年轻的时候的确是心高气傲,不懂事,碰了几次钉子才安分下来,如今走到这一步再想想,这就已经极好啦,”谢道庸心满意足地指了指天花板上的欧式玻璃灯:“放眼整个京城,哪个宅子能住的像我这样舒服?我告诉你吧,泽公,我这两天正琢磨着弄一辆小汽车来呢,比驾马车安稳多了,也方便多了,听说欧美那边都人手一辆啦!”
载泽与他一同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伺候的丫头在这个当口走进来,恭恭敬敬地向上座的主子们屈膝:“老爷,鸿兴楼的席面送到了。”
谢道庸便率先站起身,对载泽和福晋做了个“请”的手势:“也到饭点了,泽公,福晋,咱们就先移步二堂吧?这两天老馋鸿兴楼的肘子,可夫人就是不许吃,嫌油腻,幸亏今日你们贤伉俪来了,不然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解了这一口馋呢!”
载泽福晋便笑:“早就听说冯姐姐管得严,没想到竟然严到这一地步,谢大人好歹是朝廷大员,怎么连吃口肘子都得看夫人眼色了?”
冯夫人便拿眼睛去横谢道庸:“都是他整日里在外败坏我,我哪里不让他吃肘子了?不过是家里好这口的少,他自己又吃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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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家之好:清代汉人男女大防比满人更严重,两家只有结了通家之好,彼此女眷才能见对方全家的男人。
另:载泽福晋据说是隆裕皇后的姐姐,长得很漂亮,气质高雅,也不知道桂祥是咋生的,竟然能生出容貌差别这么大的姐妹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