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叫了起来:“凭什么!我父亲又没有做叛国之事!况且张之洞先前在任时,我父亲还助他良多。”
婉澜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之色,常说慈母多败儿,这话果然不假,陈暨如此角色,竟然会有一个这样的弟弟,看来陈夫人的本事都在内苑了。
她懒得与他多说什么,将目光转向谢怀安:“我想到一个人,或许比张之洞更可靠一些,怀安,你现在立刻去给叔父写一封信,把这里所有的情况全写上去,不必隐瞒什么,着重强调一下,是庆王的幼子。”
谢怀安闻弦歌而知雅意,问了一句:“李家旧臣?”
婉澜对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如果他能出手,这事就尘埃落定了。”
陈启看着他们,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心里又焦急万分,便出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李家旧臣是谁?”
谢怀安看了婉澜一眼,对陈启解释道:“是袁世凯,他是被李鸿章提拔的,接了李鸿章的班,所以叫李家旧臣,放眼这满朝文武,能摆平庆王的,只有他一人,毕竟载滦再猖狂,也狂不过他父亲。
”
陈启这才恍然大悟,立刻就要对婉澜屈膝下跪:“澜姐大恩,陈家真是无以为报!”
婉澜赶紧拦住他:“一家人,不必如此客套,况且我与玉集又有婚约,陈家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陈暨从内室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一句,他嘴上没有说什么,心下却觉得似乎有暖流流过。
“母亲不愿在岳阳停留太久,”他走过来,道:“我这就去雇车马,我们收拾妥当,立即出发。”
陈启道:“方才澜姐说岳阳一定要留人,不然大哥扶灵回家,我留下观后继之事,留个自己人也放心。”
婉澜看了一眼陈启,又看了一眼陈暨,心道只怕留你才是最不放心的,但这话也只是在心头过了一遭,并没有说出口,而陈暨看来对这个弟弟的本事颇为清楚,张口便道:“我已经安排了人,你不必操心,和我一同扶灵回家,为父亲守孝。”
陈启似乎对长兄颇为言听计从,当即便点头应下来。陈暨又转向了婉澜,走近一步,在她背上抚了抚:“累不累?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婉澜摇摇头:“你去雇车吧,怀安照我说的写信,元初在府上找个靠得住的人,将这封信送去京城,记住,一定要是心腹之人。”
谢怀安与陈启立刻便分头去做事情,陈暨站在她身边,向她微微笑了一下:“真是活脱的一个陈家主母。”
婉澜看到他上扬的嘴角,绷紧的心弦一松,立刻回之以微笑:“玉集,节哀。”
陈暨点了点头:“现在还不是哀的时候。”
他遵从了母亲的意愿,在岳阳仅仅停留了三日,岳阳陈府挂着白幡,却府门紧闭,谢绝任何一位前来吊唁的客人,在前景未明的情形下,也没有多少人前来吊唁。他们离开岳阳的时候,收到消息的一些百姓在城门前送行,算是对陈之昶在岳阳为官的十几年政绩的一个肯定,然而那些百姓一个个表情漠然而麻木,眼神空洞,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婉澜在车里看到这幅景象,竟然隐隐觉得心酸,谢道中的书房里藏有一幅画卷,是一个外国传教士所绘的明朝图景,令婉澜印象极深,因为那画卷上所绘的普通百姓表情各异,生动活泼,简直与她今日所见有天壤之别。乔治与安妮都告诉婉澜,在西方的坚船利炮打开中国国门之前,这个神秘的东方国家一直是欧洲人心里追求的天堂,甚至西方有政治家将中国的政治制度当做最优良的模板。
那样的盛世已经过去了,如今这个国家已经是满目疮痍,天朝上国的子民在一等洋人二等官的剥削下已经过得朝不保夕。
婉澜与谢怀安同乘了一辆车,在官道上与陈暨一家告别,陈暨没有与他们多说什么,只简单道了个谢便说告辞。谢怀安将婉澜扶上马车的时候,还玩笑般的说了一句:“真是大恩不言谢。”
婉澜折腾了这么几天,早就疲惫不堪,只靠着一口气撑着,如今送走了陈家母子,一下就觉得浑身酸痛头脑昏沉,听见谢怀安这一句,又打起精神,低低回了一句:“他会记在心里的。”
谢怀安看了看她的面色,递来一个水囊:“还好吗?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在岳阳修整两日。”
婉澜打开水囊喝了一口,囊中盛的竟然是微涩的人参汤,她惊讶地拿下来看了一眼:“什么时候灌的参汤?”
然而谢怀安竟也露出惊讶的表情:“这里面是人参汤?”
婉澜更加奇怪:“你不知道?这不是你准备的?”
谢怀安摇了摇头:“这是方才出发时玉集大哥递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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