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静默了一会,谢怀安开口问道:“现在这个情况,你看张先生还有必要去拜访吗?”
婉澜猛地坐直身子:“当然要去,不论我们的纱厂能不能建起来,那些学了手艺的棉农们都不至于饿死,现在土布多难卖啊,可税却又不得不收,何必要让人家走投无路呢。”
他们走水路从上海去往通州,然而接待他们的却只是张謇府上的一个幕僚,姓周字虞夏的,有些抱歉告诉他们,张謇应了马相伯老先生之邀,到吴淞去了。
婉澜觉得有些失望,但谢怀安却肃容向周虞夏揖礼,正色道:“先生,实不相瞒,晚生与长姐这次前来,是奉父亲谢公讳道中之命,来考察通州纺织新学经营办理之现状的。”
周虞夏看起来有点惊讶:“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怀安微微笑了笑,姿态恭敬:“镇江有棉农逾万户,棉产量并不比通州低,至今依然以土法织布为生,您也知道,土法织布产量不敌平纹布,故而镇江棉农生计温饱日成问题,家父的意思是,希望能将镇江棉农的妻女送来学习机器纺织,即便是日后不能在大生务工,也可以到别的华资纱厂去讨个生计。
”
周虞夏恍然,捋了捋胡须,赞叹一声:“谢大人真是用心良苦,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带大公子去新学看看?”
谢怀安后退一步,躬身道:“劳烦您,请。”
他们在通州住了一日,第二日午后又走水路赶回上海,杨百业已经将谢怀安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为表重视,竟然还派了轿车送婉澜与谢怀安回府,婉澜因此觉得不安,对谢怀安道:“倘若仅仅是为了父亲的威名,绝不至于搞出如此阵仗。”
谢怀安笑道:“怎么不至于?镇江谢家的大老爷可是镇江官场上的皇帝,二老爷又是京城里的重臣,两相结合起来,足够狐假虎威了。”
“那虎呢?”婉澜无奈地看他一眼:“你这明明是披着虎皮的羊。”
“管他是羊还是虎,足够唬人就行了,”谢怀安绕着那轿车走了一圈,伸手摸了一下窗上的玻璃,兴致勃勃:“别说,这轿车还真不错,回头给家里也买一辆如何?”
“去,去去去,”婉澜斜睨他:“钱呢?银子从何来?你这次倒是大方,出手就是四千两,不如回去报五千好了,得了这一千两,就只用再抠一万九千两了。”
谢怀安哈哈大笑,对婉澜拱了拱手:“我就说澜姐有主意,甚好甚好,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你去说,我一定给你帮腔作证。”
“你算盘打的好,”婉澜轻笑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去说,你来给我帮腔。”
她言出必行,谢道中问起来的时候,她立刻抢先报了这五千两,并摆出一副愧疚不已的样子,细声细气道:“女儿一时忘形,请父亲责罚。”
谢怀安在一边点头,语气沉痛:“其实也怨不得长姐,今次要在府里装电灯,工程浩大,如要保质,自然要舍得花钱。”
谢道中单手捧着茶盏,向谢怀安处瞟了一眼:“银子自然是要花的,府里也并非出不起,只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错处,你却让你长姐来顶这个名,是何用意啊?”
谢怀安一怔:“您怎么知道……我让长姐顶名?”
秦夫人轻轻笑了一声:“这么大的开销,又有你在,阿澜是断断不会做主的。”
谢怀安这才明白当初婉澜爽快应下的原因,紧跟着也笑起来:“偷鸡不成蚀把米,我是被澜姐给骗了。”
婉澜用帕子掩住嘴唇,轻轻笑了起来,又打趣谢怀安两句,便邀请谢道中夫妇并两个妹妹去看园子后头装的发电设备:“到时候各个屋子里都装上电灯,摁一下开关,比点一屋子蜡烛还要亮堂,能省下不少蜡油钱。”
“只怕省下的蜡油钱还不够贴补这个发电机的,”秦夫人笑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婉澜立刻打蛇随棍上,向秦夫人娇声道:“那女儿就向母亲学一学当家,好不好?”
她顿了一顿,不待秦夫人回答,又道:“阿恬也该试着学这些了。”
谢婉恬闻言便向婉澜处看了一眼,婉澜便借着这一眼的机会给她使了个眼色,婉恬抿嘴笑了笑,上前一步,搀住秦夫人的胳膊:“阿姐说的对,母亲,横竖我整日里也是闲着无事,不如帮帮您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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