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在楼上听到了苏曼挣扎时的喊叫,但因为时间太短,她只怀疑是自己耳朵听错,还在一心一意等她回来。
婉澜将那些人送走,先回卧室去将她身上那些扎眼的珠宝首饰取下来,她换上颜色稳重的蓝底黑花滚银边的对襟上袄,下头配一条黑色百褶裙,头发规规矩矩地盘成妇人髻,鬓上只簪了一朵珍珠花瓣钗子,准备去跟陈夫人请安。
她从两栋小楼中间的飞阁复道过去,寒衣跟上巳已经收拾好了陈启的行礼,正挤在一起叽叽呱呱地讲私房话。
婉澜不必细听就知道她们在讨论什么,当即便重重咳了一声,却没想到两个丫头像受惊的鹌鹑一样,扑棱棱站起来,个个低眉敛目,大气不敢喘一口。
自这陈公馆建起,开府买丫头以来,婉澜治下向来温和,少有雷霆手段,这是秦夫人教给她的经验,采买丫头仆人时要谨慎再谨慎,不仅是个人品行,就连母家家风都要探问清楚,买身的契约合同不急一时,先将人是好是坏瞧清楚,接下来便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了。
丫头们基本都在庆幸自己寻了个好东家,偶尔也会因为婉澜脾气好而在动作上略微放肆一点,尤其是陈夫人来了之后,有些人自以为看清楚了陈公馆的话事人,寻着机会同陈夫人跟苏曼表忠心,想在她们踩婉澜立威的时候多捞点好处。
上巳同寒衣完完整整目睹了婉澜是如何打发苏曼的,她们兴许是整个陈公馆唯一一个将前因后果都了解清楚的人。苏曼,老太太须臾难离的干女儿,就连陈暨和陈启兄弟都要让上两三分的曼小姐,可到婉澜跟前,说要打发,眼也不眨地就送出去了。将苏曼套麻袋装走的那几个人,只从面相上看就晓得,绝非一般的混子打手。
她们在婉澜跟前屏息凝神,连头也不敢抬,还要在心里怀疑自己的姿态是不是不够恭敬。
婉澜微笑起来,那是她一贯的和蔼表情:“告诉下人们一声,就说曼小姐以后不在家里住了,把她的屋子收拾起来,日常用具、衣物、首饰一类,都打打包拿下楼,给姑娘们挑挑,谁喜欢什么,就拿走什么,或者家里有老母亲、妻子和姐姐妹妹的小伙子,也分一两件拿家去。”
寒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下意识抬头,却被身边的上巳狠狠拉了一把,又急忙埋头下去。
婉澜被她的动作逗笑:“干什么?做了什么亏心事,连头也不敢抬了?”
这只是一句玩笑,但寒衣却双膝一软,直接跪下了:“求太太明白看,我一点对不起太太的地方都没有,求太太明白看!”
婉澜愕然,亲自过去要把她拉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同你玩笑一句罢了。”
寒衣不敢起来,就跪在地上回话,使得她身边的上巳也跟着一道跪下来:“太太,启二爷的日常用具已经收拾好了。”
她看起来实在太害怕了,婉澜不得不安抚她,顺便夸奖一句才道:“等司机回来,叫他抬到车上,送那边洋宅去。”
寒衣怯怯应了,婉澜便又拉她一把:“好了,你难道要次次见我都跪着吗?起来。”
寒衣这才起来了,依然不敢抬头看婉澜的脸,婉澜笑了笑,不逼她,只笑眯眯道:“成了,忙去吧。”
她在陈夫人房门前堆深吸一口气,堆起一脸笑,先在外头唤了一声“母亲”才推门:“我来给您请安来了。”
陈夫人留一个冷冰冰的侧脸给她:“阿曼呢?”
“啊,苏曼小姐,”婉澜笑道,“方才收到她娘家来的信,说是给她许了个门庭高贵亲,过去直接就能抬姨太太,她欢喜得很,直接走了,叫我带给母亲道谢,说谢谢您照顾她这些日子。”
一个再拙劣不过的借口,每句话每个字里都透着敷衍,陈夫人果然拿大怒,拄起拐杖就要出门:“胡说!阿曼是我女儿,她爹娘都早去了,哪来的娘家?”
“兴许是伯伯叔叔家吧。”婉澜摁住陈夫人的肩膀,渐渐使力,将她推回软塌上,“母亲不必担心,日后我来伺候您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