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悠悠最近有点郁闷。
她亲爱的妹妹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小可爱,人人都想当她的陪练靶子,每天都被人占了时间的念念已经很久没有和她一起玩耍了。
作为一个弱智,她表示自己受到了冷落。
不开心。
很不开心。
虽然每天都很无聊,但是最近她已经开始无聊到观察自己狂热的死忠粉——那个傻乎乎的彪妹将军。
彪妹,听这名字,多傻,还不如叫飙车呢。
奉行只要能坐着坚决不站着,只要能躺着坚决不坐着的原则,沈悠悠在大军回朝的赶路途中,很少离开她的豪华马车。
这马车是彪妹弄来的。她每天躺在马车里吃吃喝喝睡睡,夜晚偶尔出去散个步,听听帐角八卦,看看璀璨繁星,顺便再和她亲爱的爹娘以及可爱的妹妹,用眼神交流交流感情。
第一个军队副本就这么刷完了,她表示有点舍不得。
虽然舍不得,但是一想到前方即将迎来的宫廷?王府副本,她就觉得人生又瞬间点亮了。
人生奇遇何其多,万一她哪天就能正常开口说话了呢?
沈悠悠想,她要是能拥有说话的能力,大家肯定会被她善良温柔的内心所折服,她,沈悠悠,一个征服天下的女人,就此横空出道。
燃起熊熊玛丽苏之魂的沈悠悠正躺在马车里做她的白日梦,马车外传来一个声音,有人敲了敲她的车窗:“悠悠,还在睡吗?”
被人打扰以致午睡完毕的沈悠悠从马车走下,伸了个懒腰,一脸惺忪模样,目光呆滞地扫了扫前头笑得开心的彪妹,义无反顾地继续往前走。
大军停下扎营歇息,走走停停的,就不能一口气走到望京吗。
沈悠悠趴在草垛看看沈念念练武,看得她一脸羡慕。
好想拥有一身绝世武功,天天承包念念的陪练!
虽然很想让念念陪她玩两下,但是深明“只有念念练好武功才能更好地保护我”这个大道理的沈悠悠还是抬腿走开了。
每天都抱着“万一触动这个机关点我就会变正常”念头的沈悠悠开始在各个帐子间乱逛,逛完一圈后,她往后看,看白痴一样看着跟了她一路的彪妹。
彪妹一直觉得沈悠悠很特别。
他觉得自己也很特别。
因为他认为自己可以很准确地感受到沈悠悠的想法。
他觉得在这个姑娘一嘴“妈的智障”之下,一定隐藏着无数丰富的情感。
虽然沈悠悠对他很冷淡,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沈悠悠的追爱热情。
为了进一步了解沈悠悠的内心世界,他几乎每天都追着她屁股后面跑。在看到她无数次偷窥沈念念练武之后,彪妹突发奇想,悠悠是不是也想练武?
在排出了一堆武器后,彪妹最终选择了毫不费力就能练习的飞镖。
彪妹站在那,摆出一个自认为非常迷人的微笑,“姑娘,练飞镖不?”
沈悠悠无情喷一句:“妈的智障。”
在彪妹锲而不舍的要求下,沈悠悠为了能够早点回马车躺着睡大觉,只得接过他手里的飞镖。
刷刷飞出几个镖,自请当人肉靶子的彪妹差点被戳了好几个血洞。
沈悠悠丢掉飞镖,她压根就不想玩这个,对于一个只想懒着不动的懒人而言,一切需要动胳膊动腿的活动都是没必要的。当然了,包括扔飞镖这种需要耗手腕的活。
沈悠悠又要重新爬回马车。
彪妹在后面喊住她,“沈悠悠,你别不理我!”
沈悠悠翻了个白眼。
彪妹:“沈悠悠,老子喜欢你。”
沈悠悠下意识捂住胸膛。
啊,成为弱智后的第十三年,她终于,终于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朵桃花。
智障又如何,她沈悠悠穿越的魂儿,就算是弱智也能散发出挡也挡不住的迷人魅力!
身后彪妹追上来,特别激动地想要握住她的手,“悠悠,等你长大些,我就去和你爹提亲!”
沈悠悠迷之微笑,然后反手就甩了他一耳光。
“妈的智障!”
这他妈安排给她的是什么cp?
一个深陷敌营还要靠她营救出来,拥有着奇怪姓氏,整天追着一个看起来绝对是百分之百弱智的姑娘到处跑的男人,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官配!
沈悠悠觉得彪妹绝对心理有问题,说不好还是个变态。
被一个喜欢弱智的男人盯上,她觉得自己好危险的。
彪妹捂着脸,一脸惊讶地看着沈悠悠,完全不敢相信在他深情的表白之后,换来的竟是她无情的一巴掌。
她果然……
够特别啊!
为了躲避彪妹的热情追求,沈悠悠不准备待在马车被人瓮中捉鳖,她往南面而去,重新去找沈念念。
要是彪妹再烦她,她就让念念一掌拍碎他。
走啊走啊,沈悠悠发现不远处有个和她拥有着同款抑郁背影的男人,走上前一瞧,嘿哟,这不是那天被抓回来的俘虏吗?
好像是什么宁国太子?
在沈悠悠看过的n本言情小说中,凡是顶着太子头衔出场,年轻不超过三十五岁的男人,肯定会起着惊天地泣鬼神的剧情推动效果。
要么是和女主来上一段。
要么就是想和女主来上一段。
只要不是女主她亲爹亲哥亲弟,一切看起来雍容华贵的男人都有可能和女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沈悠悠想了想,看着前方这个同样躲在草垛后偷看沈念念练武的男人,她上前就是一耳光扇他后脑勺。
“妈的智障!”
看什么看,那是我妹妹!不准看!凶巴巴的沈悠悠毫不畏惧地瞪着宁羲,有种随时要被抢亲妹妹的感觉。
宁羲一愣,望着眼前这个和沈念念有几分像的女孩子,终于想起她是谁。
沈家人初次闯军营时他见过的,是那个小姑娘的姐姐。
身为俘虏,早就得知自己即将作为人质送进望京城的宁羲,在经历了一系列绝望沮丧的内心活动后,终于勇敢地直面了自己惨遭抛弃的事实。他恨过,痛过,在大周军士热情高涨地欢呼胜利后,他独自一人缩在异国他乡的破帐篷里,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被人摔碎的心拼回来。
他现在是质子宁羲,战败之军的督军,被人俘虏的废物太子。
被臣子和亲爹抛弃了的棋子。
他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被遗弃的心情,但他清楚地知道,怨天尤人,他就永远无法翻身,他现在是孑然一身,没有人与他为友,他要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
挨了沈悠悠一巴掌的宁羲并未发作,他看着沈悠悠,轻启唇齿,说了四个字:“不要骂人。”
不远处沈念念正好结束练习,无意远眺时正好看见前头草垛边站着两个人。
她一眼就认出沈悠悠的身影来,满头大汗都来不及擦,直接就跑过去了。
“姐!”沈念念亲切地喊一声,然后就看到站在沈悠悠旁边,沉着脸的宁羲。
宁羲指着沈悠悠对她道:“你姐姐打人又骂人,这样不好。”
沈念念看向沈悠悠,“姐,好端端地,你干嘛打他骂她?”
沈悠悠用姐妹间特有的肢体语言表达:他是跑出来的俘虏,得立马抓回去才行。
而且啊,他趴哪不好,偏偏趴这里,分明是想偷看!
沈念念立即回应:他不是俘虏了,是大周的客人!
沈悠悠:谁说的!怎么变客人了!
沈念念:圆圆说的!
沈悠悠:哦。
沈悠悠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彪妹已经马不停蹄追了过来,沈悠悠只得撒开腿跑,走前不放心地瞪了宁羲好几眼,目光里满满的都是警告。
——像你这样二十好几的老男人,不准打我们家念念的主意!
身后彪妹差几步就追上了。
沈悠悠无奈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沈悠悠走后,为了替自家姐姐致歉,沈念念非常懂事地送宁羲回去。
她早就听说了,被抓的俘虏重新成了大周的客人,虽然说是客人,但是好像全军上下没人肯搭理这个宁国来的人呢。
她听圆圆说过,这个客人好像有点惨,一个不留神,他就永远回不去自己的家了。
宁羲如今不住俘虏帐,改住一般将士住的帐子,绕的路有点远,沈念念问:“你刚刚是躲在那个后面看我们练武吗?”
宁羲并不否认,直接承认:“是的。”
沈念念皱眉,问:“你要看,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站出来看,偷偷摸摸的,难怪我姐姐误会你,下次不要这样了哦。”
她的语气跟哄小孩子似的,宁羲笑道:“我要是站出来,没人会欢迎我,与其搅坏你们的兴致,不如偷偷地躲起来看,反正我也只是无聊而已,随便看看打发时间。”
他这话说得十分平静,沈念念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总觉得他笑得实在太过……夸张了点。
就好像戴了张面具,不想让人窥出任何蛛丝马迹。
沈念念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她没有这种被人抓走沦落俘虏然后又变成客人的经历,她想了片刻,拉他的衣袖道:“你不用担心,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欢迎你的,你会找到朋友的。而且,你肯定可以回自己的家,总不会一直待在望京做客的。像我,我也就在望京待五年,等我学完了该学的,也就不会继续留在那做客了,这都是我爹爹告诉我的,对了,你有爹爹吗,你可以给你爹写信问一问他,看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宁羲眸中一黯。
沈念念有些慌神,她觉得自己好像惹他不开心了。
“我的爹,他似乎已经不想让我回去。”宁羲的语气有些悲伤,他之前有多么努力想要逃出周营,他现在就有多么伤心地连动都不想动。
沈念念“啊”一声,愤愤然表示:“你爹真坏!”
宁羲站在那,没有说话。
悲伤已经席卷他整个身体,一想起这个事,他连呼吸都困难。
是啊,怎么这么坏,忍心将他丢在陌生的都城,一封信都不曾有过,他的父皇,是打算让他自生自灭么?
就因为打了败仗?就因为不小心成了俘虏?
明明……明明有那么多个机会……他的父皇是可以派人来救他的……为何,偏偏要将他丢在这里?
还有那帮子老臣,他们不是口口声声喊着只有他才是宁国正统储君吗,不是说只有他才可以继承大统吗!
骗子,都是一群骗子!
早前被硬生生盖住的愤怒情绪此刻一并爆发,他经不住颤起来,拳头紧握,恨自己的无能无力,恨别人的背叛。
这种恨意,席卷全身,几乎让他无法冷静思考。
那股子憋屈和怒意似扯絮的棉花一般噎住他的喉咙,呼吸困难之际,忽地一只冰凉的小手伸了过来,搭在了他青筋暴露的手背上。
“不要生气,生气会变丑的。”
沈念念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慰他,于是她拿出了自己最高级别的安慰语:“要不是我已经有圆圆了,我肯定愿意养你,保护你。但是我已经有他了,爹说过,做人要负责任,一次只能负一个责任,所以大概等圆圆死了后,我才会养你。但是我又不可能让圆圆死,所以这辈子我是没有机会养你的了,等下辈子吧,你早点遇到我,我就能养你保护你了。”
一番话,她说得振振有词。宁羲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些什么,又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听懂,蒙着一头雾水问:“……什么意思”
沈念念:“就是这个意思。”
半晌,她想到什么,追加一句安慰语:“虽然我不能养你保护你对你负责任,但是因为你说话说得好听,夸人不带重样的,我很喜欢,所以以后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她自说自话,完全不考虑他能不能听懂,叽里呱啦将自己以后在望京读书的事说了一通,宁羲听得更加懵懂了。
什么养什么负责任?养阿猫阿狗吗?
虽然大部分话没能听明白,但是有一句,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就是——
她说以后会经常去看他。
就好像他只是寻常借住在望京的普通人,她去看他完全只是好友间的串门子。
许久,宁羲抬起头,放开沈念念的小手,昂首挺胸,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大周的望京城,将会是他重新开始的地方。
只要还活着,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兴许有一天,他还会回到宁国,以一个君主的身份,登上本属于他的皇帝宝座。
宁羲看着前方,目光比之前更为坚毅,走到帐口的时候,他一脚迈进去,想起什么,回头对沈念念道:“欢迎你以后随时来看我。”
最后一个字音落,他冲她笑了笑,不是虚伪的假笑,不是阿谀的堆笑,而是真诚得不能再真诚的微笑。
沈念念一口应下:“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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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将领回朝那一日,望京城万人相迎,百官相候,周帝亲自到城门外相迎。
赵子渊高坐于马背上,于之前赶路的阵营不同,他身后跟着的不是护圆小分队,而是由主帅们组成的四大金刚团以及将领们组成的八大铜人阵。
在这四金八铜的组合里,与其他人激动的心情不同,彪家父子格外忐忑。
回城的前一晚,赵子渊找他们谈过话了,具体谈话内容围绕他们不听指挥被敌人抓为俘虏这一段展开。
根据周国律法,他们虽然有功,但也有过错,算下来,还不一定能将功补过。
是以到了周帝跟前,不等周帝开口,彪家父子噗通一声跪过去请罪。
所有将领跟着一起跪下。
赵子渊跪在最前方,周帝就近在他的跟前。
他跪在地上,视线压低,余光只能瞄见周帝脚上金丝缎面靴的黒龙绣爪纹,栩栩如生,在阳光的照耀下,显示出一种肃冷的威严来。
“朕还没来得及封赏你们,你们倒一个个地跪下请罪了。有什么罪好请的,战事大获全胜,所有人只有功,没有罚,都起来吧。”周帝的声音缓和而平稳,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
彪家父子松一口气。
这第一关,总是是过去了。
听皇上这语气,就算后面追究,也不会重罚的。
赵子渊缓缓起身,抬眼便望见对面周帝笑得一脸慈祥,“辛苦子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