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水里外。
原玉站在船头,遥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夜幕一会,突然下令道:“停止前进,找一个地方停泊起来。”
众人没有想到他会下这个命令,不由一怔,过了一会才应了声是。
于是,货船速度转慢,操作老练的船夫开始赶着船向自己熟悉的角湾泊去。
当地方找好时,夜色已深,货船藏在这个山坳中,船身随着水浪在极轻微的起伏,随着原玉一声令下,甲板上的火把渐渐熄灭,天地间,只有头顶河水中那一轮明月相照,只有身后的丛林山脉中野兽的嘶鸣相伴。
舱房中,柳婧把蜡烛点燃后,望着窗口,盯着外面的黑暗寻思了一会后,提步朝外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原玉身边。
原玉正站在船尾,朝着大河的方向蹙眉寻思着什么,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迅速地转过头来。
见到柳婧,他大步上前,顺手脱下身上的外袍给她披上,原玉低声责怪道:“夜间风大,你出来做甚么?”
柳婧看着淡淡月辉下起伏的水浪,和遥远的黑暗的远处,轻声回道:“我还没有看过夜中的黄河呢。”柳婧又道:“这夜景真美。”
“是啊,夜景很美。”
原玉应到这里,说道:“黄河最是壮丽,阿婧要是喜欢,我们一路慢慢前去,细细地看个够。”
柳婧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轻轻‘恩’了一声。
听她应得疲惫。原玉不由担忧地走上前去,他来到她身侧,关切地问道:“怎么,又不舒服了?”
“不是。”柳婧低头揉搓着眉心,轻声说道:“只是很累,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愿意做。”转眼,她自嘲地说道:“可能是生病那会万念俱灰过吧,到了这时还特别心累。”说到这里,她看向原玉。温温软软。轻言轻语地说道:“原大哥,你会一直像我在病中那样对我好,对不对?”
她这话?
原玉蓦地转头朝柳婧看去。
夜色下,柳婧那张美丽消瘦的脸上。笼罩着淡淡的疲惫。原玉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一个护卫走了过来,他在原玉身后低声说道:“大哥。有飞鸽传书。”
原玉点了点头,随着那护卫大步离去。
望着原玉离开的身影,柳婧慢慢地向后倚去,她倚着船舷,怔怔地看着那挺拔高大的男人,想道:他面目熟悉还是陌生,感觉熟悉还是陌生,行事方式可不可疑,都有什么关系呢?总之,是他救了我一命,是他在所有人都放弃了我时帮了我。
转眼她又想道:洛阳我是去不了的,太后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和乐公主死了,还特意给葬在了陛下的陵墓不远处。有所谓金口玉言,圣旨一出,驷马难追。在这种情况下,和乐公主怎么能死而复活,让太后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呢?更何况,太后心爱的弟弟,邓氏寄以厚望的邓九郎,那阵子对和乐公主也表现得太沉迷了……所以,在太后眼中,和乐公主是断断不能复活的,便是真活了,也得想办法再弄死!
还有,和乐公主的出生,深究起来都属于皇室丑闻,要不是陛下临终前任性了一把,也没有这个公主的存在。再加上太后娘娘从来没有喜欢过她,所以,她的死,其实是皆大欢喜吧?柳婧垂着眸,她慢慢地回头看向黑暗的虚空,望着天空上闪耀的星星,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地平线,有那么一瞬,柳婧竟是感觉到,这风吹来的河风中,似是掺杂了邓九郎温柔的低语声。
他在唤着她阿婧呢!
真是,真是,明明都以为她死了的人,居然那么的欢喜又温柔着唤她……
不知不觉中,明明以为自己心死如灰的柳婧,在不知不觉中给红了眼眶。
她暗中哧笑地揉了揉眼,在把眼中的涩意揉去后,柳婧又想道:太后娘娘太强大了,邓氏一族也太强大了,举世之间,至亲之间,没有一人觉得我与他能成佳偶,便是他真还有心,其实也是相见不如不见。
一个晚上转眼就过去了。
第二天,柳婧刚刚睡醒,一个护卫过来通知她,说是货船出了点问题,要整休一下,得过两天再动身。
与之同时,是原玉不见了踪影。
柳婧随着病情一日好过一日,也没有那么依赖原玉了,他不见了她就坐在舱中看书,踩着木板到这原始的山脉间眺望,或者让人整一个鱼竿试着钓鱼。
她本来是个静得下来的性子,这一自娱自系,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间,两天过去了。
第三天清晨,原玉重新出现在甲板上,而货船也再一次启动,慢慢驶入了黄河激流中。
货船在这里走得不紧不慢,每过个不久,便有一只客船或货船从旁边经过,再慢慢的消失在天尽头。
见柳婧把自己包得紧紧地,好奇地趴在船舷上看着两岸的风景,原玉笑了笑,他招来一个护卫后,沉着声音问道:“情况怎么样?”
那护卫小声禀道:“散了,那些尖刀船拦了两天的河道,见无所得,自是非散不可。”
原玉闻言冷冷一笑。
他负着手看向前方,命令道:“既然如此,那就加快速度,抓紧赶向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