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丝仿佛有灵性一般, 轻巧的缠绕在女孩的手腕上。
屋中沉睡的人浑然不觉。
谢晓峰先是眉头微皱, 紧接着眼前一亮。
江离这一手举重若轻,捻银成线,手法精妙无比, 当真是在无声无息之间完成。
单这一招控制力,他便有所不如。
即使之前没有见过她的医术, 单这一手, 也看得出来有几分功底。悬丝诊脉,被江离用在此处,俨然有不可超越之势了。谢晓峰本来没报什么希望,可此时不知不觉间, 也带上了两分期待。
江离静静的听着女孩微弱的心脉。
在静谧的夜色之中,这微弱的声音, 竟也恍如擂鼓, 一下,两下,响彻在江离心中。
确实是极为复杂的脉象。
从谢晓峰话中, 她已经能猜出三分,但此时看来,发觉情况比想象的还麻烦一点。谢晓峰已经算是站在了江湖顶层,以他的颜面和底蕴,遍请江南甚至天下名医,也无法治好,只能拖延着来看,这病症本就不可能太简单。
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地方。
江离远离屋子,走到湖边。
夜凉如水,繁星缀空。
白日的绿水湖,无数的食人鳄鱼若隐若现,显得步步杀机。
但如今万物沉睡,仅有翠云峰的倒映,若隐若现,倒显出两分别样的美丽来。
谢晓峰虽然久不踏足江湖,但江离要换个地方聊,他还是看得明白的。紧随其后,走到江离身侧五步处停顿。
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周围三尺,算是绝对领域。这是拔剑正常可以触及到的距离。谢晓峰作为一个剑客,这点倒是把握的分毫不差。
两人皆未开口,一时之间,静谧的仿佛落针可闻。
在这件事儿上,到底谢晓峰有些沉不住气,先开口询问了。
江离淡淡道:“谢前辈所言,怕是有些不实……”
谢晓峰说,这是燕十三的女儿送来的孩子,她可能是燕十三的外孙女,先天早产,体质衰弱。当然,至于她到底跟燕十三有没有血缘关系,也只有送她来的人才知道了。
这也不重要。
在谢晓峰看来,她就是燕十三唯一的后裔,他欠了她的,这就够了。
这些话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每一句都是正确的,但其中,有些关节值得斟酌。
这个女孩,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先天体弱。
以谢晓峰的条件,锦衣玉食,脚不沾地养她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她最重大的问题,应该是二次受伤。她本来身体孱弱,然后刚出生,应该处于很危险的环境,当时又挨了一击类似化骨绵掌的招式,筋骨俱酥,最后被人强行损耗修为,以内力护住她的心脉,送到谢晓峰这里。
从伤势来看,对方很大可能,是有机会杀了她们母女的,但是更希望她活的生不如死,才会任由她被送到这里来。如此做法,不是深仇大恨,心理扭曲到一定地步,是干不出来的。真的当得上一句狠毒极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算是活生生折磨人了。
江离素来冷淡,也不大看得起这种做法。
这两者若是任意一者,对于谢晓峰来说,都不是难事儿,但是两相叠加,麻烦就大了。
她整个人就跟一个布满碎痕的瓷器一样,便是再高妙的大夫,也无法在上面作业,更经不起虎狼之药,只能慢慢让伤势自己愈合,如此一来,外面的伤势好了,里面的伤势同时也失去了治愈机会,就只能硬生生拖下去,变成陈年旧伤。
这个孩子几乎时时刻刻,都会受到疼痛的折磨,生不如死。难怪,谢晓峰看到她安睡,有一瞬间打算不打扰,暂时离开。真的是难得一个安稳觉,哪怕三岁,还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想来都痛的习惯了。
谢晓峰听了江离的分析,叹息道:“丝毫不差。”
他并没有详诉,倒不是为了考验江离,只是这些事情,他便是提起来,都觉得痛心,无法言之于口。作为一个大夫,把脉若是不能说个八.九不离十,肯定是治不了病的。说真的,这种状态,谢晓峰都觉得,或者不如死了,但偏偏他还不能杀了她,得费尽一切办法挽留这条命。
这不仅仅折磨的是这个孩子,也是谢晓峰。
也不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恨的是燕十三,还是谢晓峰,或者两个都很恨?
江离负手看着湖面,她道:“这病的确十分麻烦,但办法不是没有,就看谢前辈舍不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