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柚没客套,直接问阿俊:“周霁燃来了么?”
阿俊一脸迷茫,揣度着杨柚的记忆力,所以迟疑着问:“杨姐,周哥不是已经辞职了么?你来是……”
杨柚对他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约他在这里见面。”
“哦。”阿俊人单纯,也没多想为什么杨柚还带了个中年男人来,只是和她说起话来,“杨姐,你知不知道周哥为什么忽然辞职啊,他不在,我们都怪想他的。”
“想什么?他的面瘫脸吗?”杨柚哼了一声,条件反射地呛了回去。话说出了口,她再看阿俊眉清目秀的脸色泛起了窘迫的红色,黑不溜秋的瞳仁眨了眨,露出了点受伤的神色。
阿俊被她噎得哑口无言,尴尬地嘴角都垮下来了,一抬头看见不远处周霁燃迈着步子走向这边,神色一喜,扬手招呼道:“周哥!”
干瘦又一脸老相的齐先生看见周霁燃,眼神颤了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腿哭求:“求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好不好?”
说完,又是连磕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肿了,足见有多用力。
饶是这种大阵势,周霁燃眼睛都没多眨一下,他转头看向杨柚,眉尖一挑。
像是在问:“怎么回事?”
杨柚嘴角噙着笑意,眼底却是冷的,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做派。
对于齐先生夫妇,她是不屑的。不过是仗着有点小钱,狗眼看人低,别的不精,就会看碟下菜。与这种人打交道,其他的都不用说,干脆点,或钱或权,强压他们一头,自然而然地,他们就跑来做小伏低,巴结奉承。
就像此刻的齐先生一样。
周霁燃俯下身,捏着齐先生的肩膀,用了力。
齐先生吃痛,仰头看着他。
周霁燃直了身体,沉声道:“起来。”
杨柚迎着周霁燃询问的目光,漠不相关地笑了声,嗓音微凉道:“别看我,他老婆惹了不该惹的人,如今他跪着求饶,不是因果报应么?”
闻言,周霁燃还没表态,那齐先生却是又要跪下。杨柚瞥了眼他一脸褶子小心翼翼的中年男人,却是懒得再看,施施然转过身,跟阿俊要了个板凳,坐在一旁看戏。
阿俊站在门边,眼前场景他头一次见,真是开了眼界。
杨柚摆弄着指尖,漫不经心地扫了周霁燃一眼,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霁燃转过脸,对现在的状况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他看向齐先生,说道:“具体怎么回事,你解释一下。”
齐先生颤着嘴唇,怂得不行,颠三倒四地交代了一下现状。
那天齐太太回去之后,如众人所料地向齐先生告了状,把在修车厂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齐先生靠小本买卖发家,因为钱而膨胀,老婆受了气,自然是怒火中烧。齐太太要他为自己出头,他却是有所犹豫的。他跟陈昭宇合作多年,不想闹得太僵,可是敌不过老婆的再三逼迫。
就这样齐太太拉着齐先生去修车厂算账,却得知周霁燃已经辞职。这下有再多的气,也只得作罢。
齐先生忍受了一整碗齐太太骂骂咧咧的抱怨,以为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却没想到这事根本没完。
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产品质量,账务漏洞,连十年前逃过的税都被人挖了出来。
对方很是客气,说自己的老板邀请他们夫妇共进晚餐。齐先生吓出一身冷汗,勉强维持镇定,应了下来。
齐先生摸不清对方的底牌,只好带着齐太太出席这顿鸿门宴。桑城最好的酒楼,最华贵的包厢,齐太太一进门,正好迎上杨柚凉薄的眸光,顿时吓得腿软。而坐在主座上黑衣倨傲的男人示意自己的助理递名片的时候,齐先生这才慌了,知道自己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桑城人可以没见过施祈睿,但是不可能不明白这三个字代表了什么。
施祈睿目光扫过已经呆滞的齐先生夫妇,喉腔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微哼。
那齐太太一看就是个没见识的,像杨柚这种横行霸道的主儿,怎么可能没点背景。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句话不是没道理的,杨柚不过求一次施祈睿,就直接翻盘,对方像渺小的蚂蚁一样,被碾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周霁燃翻了翻齐先生那家小工厂的调查报告,像是完全不懂手里这份东西是什么意义一样漠然。
他把这叠纸还给齐先生,道:“你拿回去,处理掉吧。”
齐先生愣住了,像是登山者以为山顶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时,忽然见到了顶峰一样,突如其来的狂喜。
周霁燃表情淡漠,这份资料齐先生重逾千金,对他而言却是废纸一摞。他不在乎所谓的不公平,但他保有自尊,所以挺直背脊主动离开修车厂,既不给陈昭宇添麻烦,也不让自己沦落至卑躬屈膝。
就像此刻的齐先生,是他绝对不想要的。
即便他见识过世间最泥泞的风景,也不曾折断过这一身傲骨。
周霁燃平静地移开视线,寻到杨柚,落在她的脸上,等待着她说些什么。
他知道杨柚在生气,她的脾气已经完全浮现在脸上,给那张漂亮明艳的脸上蒙上一层阴霾。
果不其然,一直冷眼旁观的杨柚冷哼一声,讥诮地说:“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