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北海入东海,抵达蓬莱需要七个时辰。雷婷尚未稳定境界,抵抗不住海域罡风,更何况筑基境初期的小燕衡了。
苏慕歌便让水曜结成一个水幕泡泡,化为水船,水曜在前拉行,带着三人从海下游走。
无风无浪,稳稳行了一夜。破晓之时,水船即将抵达蓬莱边境。
苏慕歌闭目静思间,敏锐的捕捉到一抹神识。这抹神识一直窥探着她,由远及近,由弱渐强,正是冲着她来的。而此神识的主人,是名高阶女修士,修为应在元婴境初期顶峰。
以彼此的速度来看,不等她抵达蓬莱岛,必定会被对方追上。
苏慕歌睁开双眼:“雷婷,你们先走。”
雷婷正支着头打盹,被她一言惊醒:“步飞航他们追上来了?”
“不,先前被五头蛟吃掉的丹霞宗杨文远,他母亲、也就是丹霞宗掌门寻我报仇来了。”
雷婷大惊,匆忙起身解剑:“那我如何能走?”
“你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不如前去蓬莱寻人救我。”
苏慕歌撂下句话,不由分说,化为一道白光冲出水船结界。并掐了个诀,助水曜一臂之力,水船的速度开始成倍增长。
“这如何行得通?!”雷婷挥剑砍向水幕结界,波纹滚滚,却毫无破绽,“待我抵达蓬莱再回来,哪里来得及!”
燕衡忙不迭拉住她:“师父,苏前辈说的不错,对方可是堂堂丹霞宗掌门,你帮不上忙,还会拖苏前辈后腿啊!”
“对对,我得想个办法……”雷婷定了定心思,突然想起什么,举起手,对着掌心吹了口灵气儿。
一道剑痕在掌心若隐若现。
雷婷收紧呼吸,一眨不眨的盯着剑痕:“晴空,你在么?”
稍稍等待片刻,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再道:“我不知你是否可以听到,如果听的到,能不能回应我一句?这一次我是真有事寻你,不,不是我的事,是慕姐姐,她遇到大麻烦了……”
燕衡蹲在水船上,两手托腮瞥她一眼,心想师父怎么又犯病了?
打从他有记忆起,有事没事,师父就爱对着手掌心自言自语。
然而下一刻,惊的燕衡险些从船上一头栽下去,因为真有一个清悦的男子声音,从她掌心缓缓流出。
“我再听,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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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慕歌迎着海风伫立,静静等待着。
而急急赶来的元婴修士,正是丹霞宗掌门白芷道君。
白芷道君的性子一贯冷淡,如今却双目赤红:“妖女!”
苏慕歌暗暗叹了口气。
抵达十洲三岛前后不过两天,一天一个元婴修士前来为子寻仇。不明就里的,还以为她是怎样一个十恶不赦之徒。
无论能否说得通,总是得先解释解释,苏慕歌敛衽行了礼,拱手道:“白前辈,杨道友陨落之事,晚辈深表惋惜,但此事同晚辈绝无牵扯,那元婴境五头邪兽,绝非晚辈所豢养。”
苏慕歌取出七曜镯子,解释这一百多年来,自己根本不在十洲三岛,“晚辈乃蓬莱掌教座下入室九弟子,绝非什么来历不明的邪修。”
“你当真是桑行之的徒弟?”
白芷道君毕竟也是活过千把岁的人了,即使死了儿子,理智和判断力并没有跟着一起死。她先前一直锁定着苏慕歌,丝毫窥探不出什么邪气。如今同她对面而立,此女气度不凡,不卑不亢,端的是一派光明磊落,倒是真有几分蓬莱气韵。
苏慕歌再行一礼:“是,因为来去匆忙,晚辈至今仍未入册。但早在百余年前,筑基境时,晚辈便以行过拜师之礼。”
白芷道君心下有些动摇了,若是旁的掌教收个入室徒弟,消息很快便会传遍十洲三岛。但这不包括桑行之,想打听蓬莱的风声,堪比登天。
若此女当真是桑行之的徒弟,此事说不准另有隐情。白芷道君信得过桑行之挑徒弟的水准,除却天资,他更看重人品。
“前辈,切莫被这妖女给蒙蔽了!”
正解释的间隙,步飞航匆匆追了来,生怕白芷道君被忽悠了,义愤填膺的怒斥苏慕歌各种罪状,甚至捏造一些苏慕歌在昆仑修行时的恶劣行径,“虐杀同门师姐,偷养邪兽,欺师灭祖,叛逃宗门,这样一个败类,桑前辈眼睛瞎了吗,会收她为徒?”
苏慕歌忍无可忍,这个步飞航,真是给他一条活路非得上杆子找死啊!
如此不遗余力的黑她,其实是想去向程灵犀邀功吧?
这种人渣活在修真界,根本就是在浪费资源。
杀,必须杀,逮着机会一定得杀了他!
步飞航在一旁各种“亲眼所见”杨文远如何惨死于苏慕歌之手,直把白芷道君说的不得不信。毕竟比起苏慕歌身份不确定,步飞航可是金光道君大弟子。
“即便五头邪兽非你所豢养,你同那邪兽师,必定也是一伙的。”白芷道君冷冷看着苏慕歌,双臂展开,背后一连串爆响,引动巨浪,“不想死,便召你同伴出来!”
话音一落,苏慕歌手脚藤蔓丛生。她心下一骇,驱动镰刀砍断藤蔓,好不容易才挣脱开。
白芷道君只想抓她,并未曾下毒手,苏慕歌一手捻诀操纵镰刀保护自己,一手猛拍灵兽袋:“上!”
凤女正打算冲出去,想起如今只是黎明:“小火你先上。”
“嗡嗡嗡……”
只听见一阵嗡嗡嗡的声响,却连火曜的影子都瞧不见。
苏慕歌眉梢一拧:“怎么回事。”
银霄嘻嘻笑道:“小火裂变之时,最容易暴露短板儿,先隐身最好。”
“怎么,你的隐身天赋它也能用?”
“到了这个境界,我们的天赋有时候可以转借互用。”银霄得意洋洋,傲气十足的道,“这才是七曜真正厉害之处,你且看着吧!”
待隐身失效,太极蜂出现在白芷道君面前时,早已完成裂变。
密密麻麻,当真是铺天盖地一窝蜂。
白芷道君掌心凝结一团墨绿灵气,双掌一推!
“轰”的一声,便将蜜蜂窝轰出一个大洞!
大量太极蜂灰飞烟灭,剩余一小部分倏然散开,无死角的将白芷道君围了起来,尾针戳戳戳,不间断攻击她的护体防护罩。
白芷道君一面稳定防护罩,一面左轰右轰,一连轰了一百多下,但蜜蜂数量不降反增。
白芷道君忍不住惊诧,随后便悟出来了,这些蜜蜂是由一只蜜蜂裂变出来的。也就是说,在这数以万计的蜜蜂之中,只有一只是本源,打不中本源,它们就会不停裂变。
“确实厉害,只可惜是火系!”
苏慕歌正纳闷火系怎么了,突就想起来这可是在海上!
“去!”
只见白芷道君寄出一方赤铜三足鼎,鼎高一丈余,重不知几何。随着白芷道君双手向下一沉,赤铜三足鼎赫然沉入海中,如同山崩,竟将海水砸出一声爆响!
海水飞溅数百丈高,赤铜三足鼎飞速旋转,气劲排山倒海,搅动的东海海域天翻地覆!
苏慕歌面上现出惊惶之色,元婴的力量,加上赤铜三足鼎的力量,蓬莱外岛居民必定遭殃!
“前辈万万不可,我随你走便是了!”
“我来撑。”凤女以为她是担心火曜扛不住,一飞冲天,烈阳轮出手。清晨阳光温和,烈阳之力只将太极蜂渡了一层金色,“小火,速度攻破她的防护罩!”
白芷道君眉头一皱,愈发下了死手。
苏慕歌承担不了这个罪过,再拍灵兽袋,厉声道:“土曜,将铜鼎给我封了!不,连带它引动的海啸也给我封住!”
土曜呆呆愣住,那得将一大片海域全都封住,它做不到吧?
银霄一巴掌拍在它脑袋上:“不试试怎么知道?”
土曜将心一横,跳入海中,被漩涡撕扯至力量中心之后,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
几乎耗尽全部灵气,但总算是成功了。
整个被铜鼎搅翻的海域,全部化为石头。等再变回来时,海面已经平静无波。
步飞航再一旁震撼的瞠目结舌。
这个女人他还是远远躲着吧,实在是太可怕了!
白芷道君同样震惊,一只太极蜂已非等闲,这条钻地龙竟还能移山填海、转换水土?
“小土呢?”苏慕歌松口气儿的同时,发现感知不到土曜的气息了。
“灵气耗尽,掉海底去了吧。”银霄混不在意,“无妨,待它休息一两个时辰,自己会回来的。”
“你确定?”
“确定。”
——嗖!
正说着话,耳边剑鸣呼啸,数道剑光气贯长虹。
苏慕歌眼眸一亮,救兵来了!
她一扬手,召唤火曜和凤女回来。
七柄宝剑在白芷道君头顶盘旋,结成天罡剑阵。白芷道君心神一凛,她的真气已被太极蜂消耗近半,如今剑气涤荡,生生将她逼退数十丈。
作为蓬莱大师兄,冉晴空打头阵,但见七名风神俊秀的白衣剑修们,仙姿卓然的落在苏慕歌面前五丈左右,不偏不倚,隔开她同白芷道君。
秦铮则落在苏慕歌左侧,神识检视她一圈。
见她已经进阶金丹大圆满,丝毫不觉意外。英挺的剑眉高高一挑,询问道:“九师妹,听说有人冤枉你了?”
时隔两世,这还是苏慕歌头一次感受到宗门所带来的保障。
“误会而已。”八名师兄全在,三名金丹圆满,其他最差也是个金丹中期顶峰,她不由挺了挺腰板,“不知因何缘故,那位昆仑步道友,非得扒着我不妨,指责我道德败坏,是名邪修。”
“邪修?”
秦铮不深不浅的冷笑一声,灿烁的眼瞳瞄着自己的含光剑,眼尾却淡淡扫向步飞航,“我瞧是他见识太浅,不知邪修长的什么模样,不如,我来示范给他瞧瞧?!”
被他眼风一扫,步飞航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从前在北昆仑时,就时常被秦峥气出内伤来。如今时过境迁,秦铮修为更在他之上,整个人锐利的如同一柄绝世宝剑,即便隐在鞘内不出,也熠熠令人心惊,不得不避其锋芒。
冉晴空排众而出,玉带束发,衣袂飘然,儒雅的拱手行礼:“不知白掌教大驾光临,晚辈们有失远迎。”
白芷道君渐渐收了气势,微微颔首。
这一众蓬莱高徒牢牢将苏慕歌护住的阵势,她再瞧不明白算是白活了。看来此女并未完全说谎,倒是她乱了心绪。
“今日暂且作罢,此事本座必将查个水落石出。”白芷道君冷冷睨着苏慕歌,“倘若与你无关,本座自会向桑行之赔罪。但若与你有关,便是桑行之的徒弟,本座也照杀不误!”
冉晴空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笑意:“无论哪一种结果,蓬莱都欢迎之至。”
白芷道君微微白了脸色,一拂袖走人。
秦铮本想讥讽她两句,堂堂元婴道君,是非不分,竟被一个小辈牵着鼻子走。
苏慕歌冲他摇摇头,虽说修士修行到元婴境,七情已经淡薄,但丧子之痛不同其它。
秦峥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没吭声。
白芷道君甩甩袖子说走就走,步飞航可不敢,头皮发麻着同冉晴空师兄弟几人寒暄,说不了两句便是一脑门冷汗,忙不迭找个说辞跑了。
冉晴空蹙着眉飞到苏慕歌身边:“怎么一回来,就惹上丹霞宗,还同邪兽师扯上了关系?”
一言难尽,苏慕歌只摇了摇头。
“小师妹,你做人忒不厚道。”二师兄贺云舒也飞了过来,木沉沉板着一张脸。
苏慕歌心里一个咯噔,是在责怪她给蓬莱惹了麻烦?
贺云舒却指着她额头,恨铁不成钢的数落:“你傻啊,再往前一百二十丈便是蓬莱地界,你说你停在海上做什么?若是将人引过去,我们要整步飞航,才好有理由呀!”
苏慕歌愣:“……”
“没错啊!”三师兄聂寅也在扼腕叹息,“白白错失一个大好时机!”
“哎,我看那家伙早就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