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公里吧。”我也不太确定。
“那不算远。”我妈点点头。
一路上我和我妈聊着考技校的事,我妈正如我所料认为这件事很好,我觉得自己终于做了一件我妈认为对的事情,心里也高兴。到了家,我吃了几口饭就睡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家里很静,我以为家里没人,起身来到外间,打开灯吓了一跳,我妈坐在黑影里,灯一亮,我妈本能的抬起手挡着光,我看我妈的脸好像哭过。
“妈,你咋了?”
“。。。。。。嗨,差点睡着,这不是等着你吃饭吗。”
我妈眼睛适应了光线,把手放下来,我又怀疑自己看错了。
我妈又问我:“头好点了没?还晕不晕?”
“不晕了,好了。”
“那,咱吃饭吧。”我妈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哟,这都快八点了。”
接下来的曰子,我和我妈和风细雨的过着,我打定主意不再升高中了,所以学校的作业马马虎虎,我静下心来,认认真真的准备着技校考试,这个时候有点后悔只报一个志愿了,万一不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家这种情况,如果再继续读高中的话,我是不能接受的,所以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小心来。
家里的伙食也比原先好了,自从低血糖晕倒了一次,隔上一阵,我妈会买上五毛钱的肉,因为怕坏,一次炒熟,用酱油泡着搁碗里,能炒两顿菜。我明显感到我妈的轻松,吃饭的时候也会聊上几句。
考试那天,我妈早早的起来,买来豆浆和油条,又煮了两个鸡蛋,我把一个鸡蛋给我妈吃,我妈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吃一根油条,两个鸡蛋,考得好。”
我耻笑我妈迷信:“[***]员还信这个!”
临走,我妈特意把她那块戴了几十年英纳格坤表给我戴上,“好看时间。”
我和我妈一起出门,她去上班,我得去考场。走在路上,心情忽然悲壮起来,我的同学们此时此刻正坐在教室里上课,准备着高中的升级考试,将来会考大学,选职业,一切都是新奇的未知的。而我,却要现在就揭开谜底。
考完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心里忽然狼心狗肺的想要是考不上就好了,事与愿违,通知书很快来了。通知书寄到劳动局,再由劳动局分发等到各个公社辖区,我是公社里去考的几十个孩子里面考得最好的,我妈去拿通知书的时候很高兴,觉得我很长脸。
关大娘也听到了消息,在我出发前几天的时候,把她儿子卫民打发过来。那天回家,看见卫民拿了个包袱站在我家门口,看我过来,迎上来把包袱塞到我手里,说了句:“我妈让给你的。”然后扭头就走了。回家打开包袱一看,原来是一床单人床的褥子,暗紫的小花,很新。等我妈回来给她看。我妈叹了口气。
“你和关大娘咋了,闹别扭了?”
“没咋。”
“好长时间没来咱们家了。。。。。。”
“嗯。”
“要不咱们去看看她吧,现在晚上又不用复习了,没事。”
“再说吧。”
我妈说完立刻转身走了,我猜她根本不想去,两人肯定有事,只是不愿意和一个孩子说罢了。我们在这没有亲戚,也没什么朋友,我要外地上技校,家里就我妈一个人,我很担心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妈那一阵下了班,随便吃几口就开始忙活。把我爸的一些衣服拿出来拆了改小,我的衣服很多已经小得没法穿了,我比我妈还要高出一头,没法将就她的衣服,只好把我爸留下的衣服翻了出来,有几条我爸发的公安的制服裤,还挺新的。我妈让我用剪刀把裤缝都拆开,她从两侧剪掉一些,再用针线细细的缝起来,裤脚也卷进去一大圈。我们坐在灯下,一边干一边说话,我妈可能怕我嫌难看,经常鼓励我。“现在上哪儿去买这么结实的布,你看看,这线头,往下揪着都费劲呢!要不说还是公家发的东西好,你看现在外边闺女孩子穿的那是啥裤,蹦在个腚上,一瓣一瓣的,丑死了。”
其实,自从我爸去世以后,我的衣服早就受尽嘲笑,十几岁的女孩子正是爱美的时候,在班里花花绿绿的一群里面,我显得尤为显眼,自卑了好久,光盼着我妈能出去干点活,多挣些钱,让我别那么扎眼,家里情况我又无力改变,自卑到尽头也就释然了,现在别说穿改过的衣服,哪怕就是光着身子,我也不愿意我妈在工厂里干那样累的活。我妈当年提着脑袋干革命,现在混到这步田地,我替她不值。
“你觉得公平吗?”有时候我也忍不住问她。
我妈心里肯定委屈,但不愿意多提:“埋怨了你爸一辈子了,也就这样了。”
“要是能倒回去重来一回,你还参加革命吗?”
“不参加革命还能干啥?”
“比如,在家好好地种地,当个农村媳妇会怎样?”
“那样,还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