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在枕边响起,惊扰了秦子歌的美梦。难道又是李总?她没睁开眼,皱了皱眉头、轻咬着嘴唇、抚着胸口翻了个身,背对着手机继续睡。可手机仍不遗余力地嚎叫,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坐起身,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后按下了接通键。
“你好?”
“请问是秦子歌吗?”对方问。不是李总,是个女声。
“是,我是。”秦子歌看了一眼闹钟,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忙尽量调整自己的音调,使之听上去不像是刚睡醒。
“你好,秦子歌。这里是燕京世纪之交传媒有限公司,通知你今天下午一点来面试。”这个女声口齿清晰道。
“哦,好的。”秦子歌边回应边在记忆中搜寻该公司的印记,可是碎片还未及拼合成型,对方就礼貌地说了一句“再见”后便挂断了。她不禁懊悔自己的反射弧有些长,为什么不顺便问一下地址呢?这家公司也是的,为什么不顺便告知地址呢?现在还得上网去搜。秦子歌郁闷地将手机扔到一边,却发现它还在闪烁,拿起一看,原来不死心的李总半夜时发的一条露骨的短信。她撇了撇嘴,骂了一句。
她站起身,到桌边打开电脑后走进了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时,电脑才唱完开机音乐。这台电脑是大二时配的,刚配时速度很快,可三年过去了,它现在的能力就像秦子歌为自己设定的某些底线一样,不断在降低。
坐在电脑前,她挨个招聘网站查询着每份投出简历的记录,终于找到了昨天睡意朦胧时随手投出的那份简历,申请的职位是文员。
说“随手投出”,其实并不是指秦子歌对于某些工作的主观心态,而是一职难求的就业市场对她的客观使然。她对口的专业是广告,实际上她最早投出的一批简历完全从属于这个行业,不过在一次又一次的受挫之后,她不得不开始“撒网捕鱼”起来,对于一些不是广告专业,只是从属行业,甚至是一些专业限制比较宽泛的工作——比如文员、销售等——她都会随手投出简历,但内心却求其若渴。
就是这样的一份简历,为她又换得了一次面试机会。
秦子歌找到了公司的地址,离自己租住的地方并不太远,可查了查,好像并没有直达的车。等她把公交车换乘方式查好后记在便签纸上时,已经快十二点了。虽然路程不远,但由于燕京时而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堵车,她还是决定早点出发。哪怕早到多等一会儿,也总比迟到强得多。
正要关电脑时,msn图标突然晃动起来。秦子歌点开来,原来是大学时的“闺中密友”徐颖发来的信息。
“鸽子!”徐颖总喜欢这么称呼秦子歌,“最近减肥有效果了吗?”
“笑话,我什么时候需要减肥了?”秦子歌抿着嘴回复道。
“还嘴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生平最大的两个愿望吗?一是毕了业就立刻嫁给赵宇东当赵太太,二就是将体重减到九十五斤以下。当然,九十斤以下最好!”
秦子歌看着对方的回复,不由心酸。的确,这两个愿望曾是她的最大愿望。后一个愿望,由于最近心力交瘁,恐怕早已实现了。不过前一个愿望,现在看来,唉,有生之年是难以如愿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在键盘上敲打了一句“还好吧”敷衍,随后问了句“你怎么样了?”意图转开有关自身的话题。可发送出去后,她又有些懊悔。为什么不向徐颖说出实情呢?她们之间开始有隔阂了吗?
秦子歌和徐颖在大学里睡了四年上下铺,是最好的朋友。她们经常腻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洗澡,天冷时还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不过自从秦子歌有了男朋友,她们就不像以往那么亲密无间了。后来,徐颖也有了男朋友。两个有了男友的女孩,自然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他”的身上,所以她们就剩下每晚在寝室睡觉前几分钟的短暂交流,而且只是交流,不像以往那样交心了。毕业后,徐颖和男友也留在了燕京,虽和秦子歌偶尔联系,但毕竟都极力梳理着自己崭新的生活,所以即使联系,也只是简单的问候,很少有时间相互走动。
不过朋友的问候,总会使心情瞬间愉悦起来,虽然这种愉悦并不能追根溯源地撼动压抑的内心基调,却也能暂时提升人们表象的兴奋。所以收到徐颖的信息,秦子歌还是很高兴。
不过徐颖却并不高兴,甚至略带悲伤:“我?我不是很好。我和林岩分手了。”
“你和林岩分手了?”秦子歌不怕麻烦地把这几个字又重敲了一遍。
“分手了。今天是第三天了,第三天零十一小时二十六分了……”对方的语句很幽怨。
“为什么啊?”
“他回老家了,他舅舅给他找了个好工作。为了那龟孙的工作,他竟然不要我了!”徐颖的情绪似乎一下子从哀愁中迸发出来,骂道。
“那你就和他一起回去呗。这也不是什么本质问题啊。”赵宇东那样才是本质问题,挽回不了的。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不喜欢靠男人吃饭。再说,我现在也有自己的事业。”
“事业?”秦子歌觉得这个词很陌生,好奇地问:“你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上次打电话还没呢。”
“上次?姐姐,上次我们通电话是什么时候啦?你也好意思说?大姨妈都比你电话来得频。”
“啊?那么久啦?”秦子歌像算命先生般掐指回想着。
“不过也不能全怪你,我最近太忙,也忽略你了。”徐颖致歉后,言辞亢奋起来:“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在一家影视包装公司做形象宣传,干了一个多月了,已经转正啦!发展前景看上去很不错哪!”
“是嘛,真厉害!”秦子歌羡慕道。
“是啊,这段时间以来,就这点还让我略感欣慰。对了,你怎么样了?在哪工作呢?”
“我?”秦子歌犹豫了一下,“我还没工作呢。今天下午还要去面试呢。”
敲出这段话后,她抬头看了看闹钟。天哪!都快十二点半了,于是她忙又敲出“徐颖,我得去面试了,要晚了,回来聊。”不等对方回话便关上了电脑,忙乱地穿好衣服,跑出了门。
树上的叶子们禁不住风的阵阵诱惑,面庞逐渐娇羞起来,终于放掉了矜持,被他片片带落了。可叶子们终究会明白,风只是在和她们玩耍,并不想带她们共同前行。一并翩翩飞舞后,他就将她们抛离在路边,独自远去了。她们只能伤感地围绕在树干周围,怀念曾经骄傲地昂首于树梢的时曰,却又不知是谁的鼓舞,使她们片片聚合起来,嫉妒地与令她们羡慕的仍在树梢妩媚的同伴们比拼着暖意。天空湛蓝无比,一团一团的暖意将燕京秋天的景致勾勒得轮廓分明,显得分外妖娆。
本很喜欢秋天的秦子歌现在却没有心情来关注这幅美景,她匆忙的脚步带起一片片叶子,使她们短暂地觅回了飞舞的喜悦。她对昨天的面试心有余悸,今天没有穿得太职业,咖啡色的大毛衣搭配一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使她看上去不像昨天那么成熟姓感。
小跑到车站后,秦子歌翻遍了全身的兜,也没找到记载着公交车次的那张树叶形状的便签纸。她这才想起,因为仓促,那张纸被落在家里了。她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四十了。如果现在回去取,恐怕要来不及了。这可怎么办?
她端详着站牌上的车次,努力回想着便签纸上的内容,不过昨天面试的阴影和今天即将面试的紧张使她心乱如麻。焦虑了好一会儿,她才突然想到,手机上有对方的来电号码啊,打回去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吗?怎么这么笨呢?
秦子歌拿出手机,找到号码,拨了回去。对方接了电话,问了她的姓名后,客气地告知了公司地址。她连忙用自己毕业后已经严重退化的脑细胞强记住那一溜大街楼座门牌号等等讯息,然后赶紧打开短信,将其记下,随后却习惯姓地按了发送键,这个地址也就随之发送给了她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的发件人——李总。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后,跺了一下脚,不过也顾不了这些了,忙招手拦出租车,可连续几辆都不是空车。正急得来回踱步时,手机响了,她随手接了起来。
“喂?”
“嘿,宝贝儿,回心转意啦?这是什么地址?我们约会的地点么?”电话里是李总的声音。
此时一辆路虎揽胜缓缓停在她身边,车窗降了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探头对她说:“你好,需要我捎你一段么?”
秦子歌的脑子里完全被面试填满,耳朵里又充斥着李总令人讨厌的声音,她根本没听见车里的男人说什么,而是对着电话里大喊道:“你给我滚蛋!臭流氓!”
站台上人们的视线都随着她的叫喊转移过来,年轻男人一愣,露出了尴尬的神色,随即关上车窗,同时发动了车子,一溜烟跑远了。
秦子歌这才对刚才车里的男人对自己说的话有所反映,可惜还没对对方形成任何印象,那辆深灰色创世尊崇版路虎揽胜忽明忽暗的车尾灯早已淹没在车流之中了。
她垂下手,出神地站在路边,竭力梳理着一瞬间发生的几件事的顺序。刚才的确有一个公子哥儿和自己搭讪吗?难道对方误以为自己是在骂他吗?她觉得挺有趣,不过更觉得像是看了一场电影或做了一场梦,随后的印象就淡了。因为秦子歌不是那种拜金女孩儿,在她的概念里,钱只要够花就可以了。可是够花又是什么概念呢?她不知道。她只希望生活平淡一点。
再拦出租车比较顺利,不一会儿,就有一辆空车停了下来。
“咳,就这儿啊,姑娘。”司机看完秦子歌记在手机上的地址后说,“就这么三、四站地也打车,急啊?”
就三、四站地?秦子歌不禁自责。为什么不认真对待这次面试?这样就可以省下十几块钱了。不过她看了看手表后还是对司机说:“是的,师傅,比较急,您快点儿。”
“好嘞,您就兒枚吧!”
路程的确很近,可是却用了很长时间,车停在路边后,司机接过钱嘟囔道:“也不知道今儿怎么这么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