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指派两个宫女搀扶着韩子嫣一路走回泰和殿,赵翊气定神闲地坐在御撵上,为了跟随御撵的速度,韩子嫣哪里是在缓步而走,明显是被拖拽着快走。不过,无所谓了,她现在最想的就是见过秦香儿后,能躺在榻上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暗室内,潮湿昏暗,霉气味刺鼻,秦香儿在里面足足呆了三天,神形憔悴,清减了许多,谁被关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都好不到哪儿。
韩子嫣颤颤巍巍地走进去,因为伤寒在身,鼻子堵塞,闻不到什么气味,就没有被恶心到。
“你来了。”秦香儿从听到她被唤作嫣儿那一刻就怀疑她是不是韩子嫣?果然,在用膳的时候,看到她和赵翊说话时的扭捏,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嗯,皇上让我来看你。”韩子嫣坐在长凳上,扶着额头,没力气地应了她一句。
屋子的光线很暗,秦香儿没看出她的虚弱,隔着桌子坐在对面,微微一笑,“韩子嫣,你知道吗?你和我死去的妹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第一眼看见你,我真的以为是嫣儿回来了,而且让我不得不相信的是,我妹妹小字也唤嫣儿,所以我才对你那么好,可惜你不是她,你只是样貌和名字像她而已。”
“原来如此,我当时还奇怪呢。”韩子嫣没力气多说话,简简单单地回应道。
秦香儿似乎对她格外亲近,目光分毫不差地落在她那张圣洁纯美的脸上,“太像了,若晋王看到你,一定会被吓坏的。”
“你是晋国人,来赵找圣旨为了什么?”韩子嫣不想听她一直对自己的样貌喋喋不休,直入主题,赶紧了事赶紧回去。
“和你说过了,为了一个好友。”
“你的好友是一名男子,你很爱他吧!”
“你怎么知道?”
“听你这么说,你也是个为爱痴心的女子,可我觉得你的好友并不喜欢你。”
“为何如此说?”
一谈到这个话题,韩子嫣精神渐佳,眼前的女子和自己一样,爱着个不爱自己的人,所以颇有兴趣道:“若他爱你,怎么舍得让你委身他人,秦姑娘,我劝你别为这种男子无私奉献,免得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和别的男子不一样,你不了解他,他是赵国人,却不能回赵地,我所寻的圣旨是他重返赵地唯一的希望,我想帮助他。”
韩子嫣眉心颦动,脑际中泛着记忆的浪花,秦香儿口中的人似乎和一个人很像,却也说不出哪儿不同,难道真的是……她试探性地一问:“你所言之人的身份不会是文成王爷吧?”
秦香儿一怔,面色蒙上似有若无的惊愕,“你认识文成王赵辕?”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韩子嫣毫无隐瞒道,“是,他与家父的关系甚密,我倒与他没有接触过,可你怎么认识文成王的?”
秦香儿本来对她戒备不严,听她与文成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便放下所有的防备,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与文成王初识的机缘。
“不瞒你,我是晋国的公主,并非皇室宗亲,只是父亲战功彪炳,封为异姓王,我就成了公主,而文成王是我父亲的门客,他的身份是和我熟识后才告诉我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后来他的才华得到我父亲的赏识,若安心留在晋国的封地,我父亲将对他委以重任,可惜他一心惦着回家乡赵国,才让我进宫偷赦免禁令的圣旨。”
韩子嫣凝神暗想,二十年了,文成王才想起回赵地寻圣旨,这道圣旨恐怕不是赦免禁令,到底是什么,反正一会儿回去暗下看了就知道,没必要和秦香儿在这个方面周旋,倒是她公主的身份对赵翊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你坦诚相待,我也不会害你,想你是晋国公主,皇上不会对你不利的。”
秦香儿淡淡一笑,亲昵地唤道:“嫣儿,如果我有幸回晋国,你能和我一起回去一趟吗?我就是想让我爹看看你。”
“假如有机会的话,我很乐意,但隔着国与国的利益,你就算把我视为妹妹,我也不能把你视为姐姐,你明白吗?”韩子嫣说完,捂嘴咳嗽了几声,身体越发虚弱无力,手肘支在桌子上,尽力托着沉重重的脑袋。
“我当然明白,我不会为难你,你肯来,我已经很开心了,若我真的不幸死在赵地,你一定要让文成王把我的尸首运回晋国,我不能在异国做孤魂野鬼。”秦香儿虽然说得坦然,但嗓音中夹杂着几分不甘和悲戚。
落叶归根,是每个人死后的心愿,韩子嫣懂得。“嗯,我答应你。”
后来,彼此寒暄几句,便没了交流,该说的都说了,一切只看赵翊的意思。
韩子嫣一五一十地把秦香儿的身份和所为何事潜在皇宫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赵翊,几句话涵盖了所有的内容,她累得咳嗽了好几声,浑身无力地靠在软榻上,长舒口气,“皇上,奴婢已经交代完毕,想歇一歇了。”
“还没完呢。”赵翊束手在后,俯视着她,冰冷的眸色随着呼出的长气而变幻莫测。
“皇上还想听什么?”
“你和刘彦是什么关系?”
韩子嫣愣怔片刻,嘴角弯起一抹不以为意的弧度,嘶哑的嗓音中是无所谓的随口一说,“他是我爹部下刘恒之子,在皇宫统管宫廷乐师,是太上皇身边最红的人。”
“没料到你抄了三天佛经,性子没怎么改,倒是长了勾搭男人的本事,难怪皇后要毁了你的容,朕现在才明白。”
韩子嫣把头撇到内侧,闭上眼不想说话,好不容易能靠在榻上休息一会儿,她觉得格外舒坦,没想到能盖着被子睡在榻上都成了一种奢望。
淡漠的表情和拒绝回应的态度仿若给了赵翊一个耳光,赵翊咬着牙,正欲伸手板过她的脸,却在未实施动作时,顺子在门外禀告道:“皇上,皇后娘娘肚子痛,喊着见皇上呢。”
“皇上快去吧!奴婢要歇了。”说完,韩子嫣朝内侧躺着,头枕着双臂,双目阖闭,紧贴在身上的衣裳衬出她曼妙匀称的侧身腰线,微蜷的纤长细腿,脚踝处露出一小截嫩白的肌肤,赵翊轻瞥一眼,没再多言,转身离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韩子嫣缓缓地睁开眼,坐起来也很吃力,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是泰和殿后殿的思嫣阁,思嫣阁是一间通畅无屏障一眼便能望尽的屋子,没有帘栊的榻,只有个平时里赏景闲坐的软塌,两面是通透的窗户,东南角放着一张四角桌案,中间一个红木圆桌,两把木椅,韩子环顾一周,屋子上下竟无隐密之处,她紧握着衣袖中的圣旨,不知该把它藏匿在哪儿。
思来想去,还是放在自己身上最为保险,等不在赵翊的眼皮底下,才找个隐秘地地方藏起来,为了防范有人在外盯梢,她从榻上下来,取了撑窗的钩子,将窗户关紧,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听,没有可疑的声音,她才从袖中拿出圣旨,双手发颤,心跳极快,先解开捆绑圣旨的丝带,拆开包裹在外的墨绿色织锦绸缎,拿出圣旨缓缓展开一角,刚露出一行墨色的隶书,便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伴随着一声呵斥。
“都给朕滚开!”
韩子嫣吓得如迷失了方向的小孩,一身冷汗,手脚慌乱地把圣旨胡乱包裹一下,还未思量好放在何处,那道门“哐当”一声被赵翊推开。
韩子嫣一惊,忙背过手,向后连连退了好几步,神色极度慌张,两道烟眉颦蹙,瑟瑟颤栗,嘴唇哆嗦道,“皇上……皇上怎么……怎么又来了?”
寒玉雕琢的面容上浮过冷肃之色,赵翊目光如炬,一言不发,朝她走过来,她噤若寒蝉,心惊胆战,在他咄咄逼人之势下,她一直退到墙角,无处可退。
“怎么了?朕让你害怕到躲都躲不及吗?”赵翊止步,近在咫尺。
韩子嫣咬着唇,背后握着圣旨的手已麻木,不管圣旨上是什么内容,她都不能把圣旨交给赵翊,只有手握这道圣旨,就可以保住秦香儿。
“皇上不是去看皇后了吗?怎么……”
话及一半,赵翊勃然大怒,“不要在朕的面前提那个贱人,那个贱人根本就不配做皇后。”
“皇上息怒!”韩子嫣后背抵在墙上压住圣旨,双手慢慢抽出来,尽力放松紧绷的神经,嘴角弯起淡淡的笑意,嗓音柔和文弱,“皇上莫要和那种人动怒!小心气伤了龙体。”
她知道不可能维持这个姿势呆一晚上,在赵翊的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去,只有……她一面好言好语劝慰,一面从旁侧解开襟带。
“皇上若不嫌弃,今晚就让奴婢服侍皇上就寝。”襟带掉落,外衣松散,她颔首赧然脱下外衣。
只见衣袍缓缓落下掩住了一同落下的圣旨,一身浅薄几近透明的乳白色衬裙里,隐约现出她玲珑浮凸的身姿,赵翊看得痴迷,完全没有看到她身后的一团衣衫下遮挡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