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从泰和殿的后门回了思嫣阁,出去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却好像经历了万劫不复的事情,韩子嫣虽然一直保持平和淡然的样子,可思绪却在脑际中翻涌,不停的翻涌,说到底要不要把在御花园里看到的事告诉赵翊,她还没完全确定,只是先安抚住小蝶不让她随口乱说。
回来后,小蝶默默无声倒水沏茶,也不提及那件事,韩子嫣坐在桌案边,一手拿着茶碟,一手轻轻捻着茶盖,若有所思,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外面人把自己当成郡主恭恭敬敬的对待,而在这里自己不过是被皇上遗弃的女人,竟然如此,自己何必去淌那个混水,安安生生地过着清闲自在的日子挺好的。
这人真是不能随随便便的想,七天,韩子嫣第一次在脑子里想到赵翊,哪知思绪还未拉回到现实中,赵翊居然没有让任何奴才通传,径自拾阶而上,到了门口,小蝶眼尖嘴快忙行礼唤了一声,她一惊,手脚慌乱地把摘下的面纱赶紧遮在脸上。
赵翊看她一身白纱罗裙,再用白色轻纱遮面,由头到脚,不染尘埃,白璧无瑕,自己的心不知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平日里冷涩的嗓音忽就变得柔如流水。
“脸好些了吗?过来,给朕瞧瞧。”他坐下,目光难得一见的温柔。
韩子嫣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好意,不以为然地回应道:“落了一道疤痕,皇上还是别看了,免得受惊。”听她冷冰冰的口气,小蝶赶忙上前,拽了拽她的衣襟,对着赵翊笑嘻嘻道:“回皇上,小姐脸上的伤口刚涂了药,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过些日子,一定能和以前一样光洁白滑,到时皇上再看也不迟。”
“行了,小蝶你先下去,朕有事问你家小姐。”
小蝶冲着韩子嫣挤眉弄眼一番才告退。
韩子嫣自是没什么话好说,坐在离他有一段距离的软榻上,撇过脸,目光随意而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赵翊沉声一哼,“你今日出门去哪儿了?”
韩子嫣心中一动,脑子嗡得一响,原来自己的行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这么说他又派人监视自己,若是,他何故还来问自己去了哪里?
“皇上竟然知道我出门了,怎么不知我去了哪儿?”
只是听闻奴才们禀报看到韩子嫣从后门回来,故才来问她。“你实话实说,朕没功夫和你打马虎眼,一会儿朕还要去陪元妃用膳。”他旋即冷了态度。
韩子嫣不予理会,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也管不着我去哪儿,前后殿住着,也不代表我归你管。她铁了心,什么都不说,兀自躺在榻上,凝神闭眼。
一举一动尽落在赵翊的眼中,好个倔强无理的女人,之前苟同晋国刺客的事不和你计较,今日你倒是又摆出这副不讨喜的样子,不给你点教训,你就是不知好歹。他最近特别喜怒,一点不称心的小事就怒上胸口,这不,沉了脸,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半遮面的她。
“朕最后问你一遍,你去哪儿了?”
不容忽视的凌厉之气团聚在上方,韩子嫣分明感觉到身旁的人形如一只张着血喷大口的野兽,尖利的牙齿正在向自己靠近。果然,一睁开眼,便见那冷若冰霜的俊颜和咄咄逼人的眸光。不想自己吃亏,挨打,便轻启薄唇,“去御花园了。”
“去御花园做什么?去见谁了?”
咦?问得这么仔细,难道没有派人监视自己?韩子嫣暗自庆幸,低声道:“在屋子里憋闷旧了,就去闲逛一下。”
“这些日子,你没有和晋国的刺客暗通消息吗?”赵翊一直半信半疑他与那个穆奚会再度暗地联系,只是七日都不见她出门,整天在阁中呆着,便撤了秘密监视的人,不想刚对她放下心,她却无缘无故穿戴好现身出门了,这行径很是蹊跷。
韩子嫣觉得还是把事情说清楚,免得误会下去,以后出出入入都在他的监管下。
“我与那个人不熟,出于好心曾救过他两次,后来便没有联系,也没有任何瓜葛,他偷偷入宫,为救秦香儿,我帮忙是……是因为……”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出手帮他挟制赵翊,只好胡说一通,“如果我不帮他,他的剑定然会伤及皇上。”
“你这么说,还是为朕好了,竟然为朕好,为何不反过来帮朕抓住他们?”
“皇上不知何谓言而有信吗?”韩子嫣把脸别到一侧,不耐烦道,“我该说的都说了,皇上到时间去陪人用膳了,莫让他人等急了。”
赵翊冷声一笑,俯身伸手捏住她的下颚,扳过她的脸,恶意相向,“你给朕记住,没人敢用这种态度赶朕离开,看来你永远都不懂怎么讨好朕,那朕就让你见识见识!”
不等她明白这见识二字是何意思,赵翊一个力道,把她从榻上揪起来,向外拽去,她的手腕被拽得生痛,不由蹙起眉,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放开我,你弄痛我了。”她使劲地甩,却也甩不开,这个烂人,到底要做什么?她心里开始发慌。
小蝶看着赵翊拉着自家小姐出了思嫣阁,以为是好事临近,掩嘴偷笑,退得远远的。
韩子嫣一路被他拉拽到前殿,葱白的手腕赫然一道红白相间的红痕,到了前殿的外室,她才知道赵翊是什么意思。
视线里,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坐在案边的是楚楚可人的元妃,奇怪的是葛如意原住在内室,为何会让赵翊和元妃在她眼皮底下一同用膳?韩子嫣倒是没在意元妃娇滴滴地环上赵翊的脖子,像浑身没骨头一样贴着那人,反而问道:“皇后娘娘呢?”
顺子在一旁,回了一句,“皇后娘娘回凤栖宫了。”
“皇后娘娘有了身孕,住在这里,有皇上照顾,为何回自己的宫里了?”她本来不想问,可是在御花园看到听到的不知怎么就成了心病,这不,听闻皇后不住这里,自然就上了心。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让你来,是让你和元妃好好学一学怎么讨朕欢心!”赵翊搂着元妃,一面吃着元妃夹到嘴边的菜肴,一面没好气的呵斥站着的她。
顺子不敢多说,低眉顺眼地退了下去。
两个人可劲在韩子嫣面前腻歪,元妃竟放下筷子,不害臊地咬着糕点一端凑到赵翊嘴边,赵翊轻笑着接过来,并在她的嘴上吻了又吻,如胶似漆,似乎恨不得把她给吃了。
从来没见过赵翊对另外女子眉目含情的样子,所以这一幕,韩子嫣的心一揪一揪地疼着,本以为无所谓的,却看赵翊吻得投入,时不时地含上东西喂元妃,还为她擦拭嘴角,又怕她吃不饱,还一个劲地说多吃些,对身子好。
记忆如潮,滚滚涌来,他曾经也是如此待自己,温情似水,关怀备至,体贴入微,而今,这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不是他冷酷无情,只是把温存的一面给了别人。
身子僵硬了许久,颔首垂目,不愿再看他们卿卿我我,可耳畔依旧充斥那一声又一声像蜜一样快要腻死的亲昵响声。以自己往常的性子怎么能容忍,但眼下,自己有什么资格阻拦他对别人好,唯有暗自嘲笑自己原来也会嫉妒,嫉妒那个得到他疼爱的女子。
“姓韩的,你低着头做什么,好好和元妃学一学什么是温顺,什么是小鸟依人。”
韩子嫣痴傻地轻应一声,眸光飘飘然,一副丢了三魂七魄的样子,脑中还回荡着以前的一幕幕。
元妃早就看她在一旁站着,没敢过问,在进宫前,元妃就受了爹娘的教导,少说话,多撒娇,自小到大就受这样的家教,故性子极其柔顺,服帖,这下,听赵翊夸赞自己,就大着胆子问道,“皇上,她为何要蒙着脸?”
“正好元妃问你,你就摘了给她看看。”赵翊对着元妃嫣然一笑,摸着她粉嘟嘟的小脸蛋,不以为意地说道。
韩子嫣紧抿唇瓣,眸角酸涩,心中五味杂陈。
“快点摘了面纱给元妃看看,正好朕也看看,你们谁比较漂亮!”赵翊笑得欢心,其实元妃的面部轮廓和五官与韩子嫣有六分相似,不过,气质上稍逊一色,可惜韩子嫣的脸被毁了,赵翊就拿比美逗趣一下。
她倒是没有犹豫。深吸口气,将快要涌上来的泪吞下去,平静了良久,方慢慢从后面解开面纱的丝带,似乎若无其事,但在摘下那薄透的白纱,一道醒目而刺眼未脱痂的伤痕赫然暴露在空气中时,她终是没有忍住,泪水决堤,冲出眼眶。
元妃一看,吓得窝进赵翊的怀中,像个受惊的小猫咪,娇滴滴地使劲往他怀里钻,“皇上,臣妾好怕,皇上快让她离开这里。”
赵翊恰恰相反,愣怔地望着她,动也没有动一下。
“皇上和元妃看过了,我可以回去了吗?”她紧紧攥着手中的面纱,悬在眼睑上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滴答。
赵翊迟钝,眼眸莫名地发涨发酸,垂目不言,轻轻摆手,示意她退下。
她高昂着头,华丽的转身,竭力掩饰被羞辱的自尊,在踏出外殿的门槛时,胸口疼得窒痛,脚底一软,险些摔在地上,幸好候在门口的顺子伸手扶了一把,她才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