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出,他手腕翻转,三尺青锋刹那间脱手而出,风驰电掣地朝着图弥婉的额际直直迫去!
剑势极快,他们离得太近,图弥婉已经来不及打落飞剑,她眼神一厉,飞速偏头,右手一抬利剑出鞘,狠狠撩上黑衣人的颈侧,打的显然是同归于尽的主意!即使他已早一步飞身后退,剑气依旧割裂兜帽,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狭长的口子。
男子又退了几步,干脆地取下破了的兜帽,一头乌发滑下,垂落至胸前,黑发包围下的脸显得异常苍白憔悴,眼底也隐隐带着青黑,可饶是这样,那张脸依然俊美得让人惊艳。同是黑衣黑发,不同于殷重烨的凛冽疏淡,面前的男子的容貌更适合“形貌昳丽”这个词。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道:“道友放心,我非嗜杀之人。”他将目光投向她的身后,缓缓道:“道友大意了。”
若非他出手不含杀气,自己也不至于险险反应不过来,思及此处图弥婉心下稍松,不过并没有被那张俊美的面孔迷惑而失去警惕,遥遥抵着他脖子的剑不见任何迟疑,她稍稍侧过身,将信将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一只磨盘大的人面蛛就趴在距她背心不足一丈的树干上,男子的佩剑除剑柄外尽数没入它背上美人面的眉心,将之牢牢钉在树干上。哪怕这样,它依然没有死,八只锋利的腿奋力蹬着树干,轻易在树干上划出八道惨白的深痕。血红浑浊的复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直让人浑身发冷,而它背上那对美人眼则是满目凄楚,似能勾起人心中所有的怜悯。
这美丑交错的诡异景象令图弥婉一时怔住,待回过神来就只见到黑衣男子的背影,他走近人面蛛,并指作剑,一道剑气干脆利落地斩落了它的头颅。
而后转过身来温声道:“人面蛛最擅隐匿,道友日后务必当心。”
图弥婉指尖轻弹剑柄,利落地退后一步,躬身施礼,诚恳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她的发带本就被劲气割裂,眼下行礼,一头青丝便散了下来,发间的穹烬笔坠下,恰落在男子的掌心。
男子顺手将之递回,又弯唇一笑:“无妨,同为人族,我等自该彼此襄助。你我皆是筑基修士,你不必唤我前辈,若是不弃,便唤我谢叔吧,我有个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女儿。”
“如此,谢叔不妨直呼我的道号,霄兮。”
“好。”
有了这出事件,两人之间的隔阂消去大半,图弥婉也不再犹豫,当下答应谢南归往那元婴修士的坐化之处走上一回。
虽然那坐化之处也在外围,但两处相隔颇远,非一日能到,图弥婉索性收了来时的谨小慎微,气势外放,引了不少妖兽以磨练剑法。
行路之中二人渐渐熟悉起来,谢南归看着精致脆弱,为人却颇为爽朗大气,话不多却字字精辟,自他的话中,图弥婉渐渐知道他乃是散修,昔年为求一柄利器前来断潮城,后来得遇心慕之人,便定居此城,及至如今已有三四十年,此番出城原是为了狩猎,意外寻得传承,便想碰碰运气。
伴随着谈话的深入,天际又一次染上薄红,他们寻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割去周围的高草以防有妖兽埋伏,而后生了一堆火,面对着面坐下。在万兽山脉露宿,除非是十人以上的大队伍,不然便只能以打坐代替睡眠,好在修士对睡眠的依赖并不严重。不过这样一来只有身体得到休息,精神一直紧绷着,对修炼殊无益处,是以图弥婉今夜并没有打坐,而是仰面躺下,对着夜空发起呆。
天色一点点沉淀成浓郁的黑色,稀疏却璀璨的星子在天空闪烁,明月高悬,月光清澈柔软。天空低低压下,近得仿佛触手可及,但她真的伸出手时,却只能看到在这样浩大的天地里己身究竟有多么渺小。归岚被留在断潮城内,楼闲盈陷入沉睡,图弥婉独自一人置身这样一个寂静而广漠的夜晚,身边唯一一个同类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微风拂过脸庞,一如之前在夕隐峰的无数个夜晚,只是风中不再有初生竹叶浅淡的清香。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寞感于心间发酵,她开始怀念师父冷冷的神情,怀念师兄灿烂的笑容,甚至夕隐峰上经年不变的湖水,她从没有那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夕隐峰的思念有多么深。
她翻手取出穹烬笔,目光流连过它每一处细节,漆黑的笔杆火红色的笔毫,笔尾缀着的扇形流苏,她取下坠饰,那比火光还要瑰丽的红色在掌心绽放,她仿佛手捧着一团安静燃烧的火焰。这坠饰是她醉酒后醒来发现的,本以为是师兄的手笔,却未料得竟是师父给的。师父真是个很温柔的人啊,图弥婉再一次肯定了这个观点。
她不自觉微笑,思绪也渐渐飘远,耳边却传来谢南归的声音:“我观你手中的法器颇为别致,不知你是不是听过儒道?”
图弥婉思索道:“儒道我倒是不曾听说过,我修的是剑道,辅习丹道,这笔不是法器,是我师父与我的发簪,就是形状奇怪了些。”
“哦。”谢南归恍然大悟,洒然一笑夸道,“那发簪颇为别致,想来你师父定是个颇重意趣的女修。”
图弥婉眨了眨眼,她抿着笑,坚定地肯定道:“谢叔你说得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