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青溪二桥郑府,夜幕低垂时分,庭院华灯燃起。
郑纬正在看外甥桓广下午送过来的书信,是桓裕从庐陵写给他的。
谢幼兰难得空闲地坐在下首的位置,手持团扇轻摇,眉眼秀美,神态平和,偶尔伸手拂摸一下团扇下的坠子,如不是极熟悉她的人,察觉不到这份细节。
只有心中有事,她才会露出这点小动作,以按捺心中的急切之情。
坐在上首的郑纬早已发觉,却并未立即出声询问,谢幼兰进门前,眉宇间笼罩着一股阴郁之气,进来后才压下去。
谢幼兰的心性一直不错,情绪控制自如,这些年,少有令她这般失态。
今日外面发生的事,回家路上,他早已听温柚回禀过,暂时还没有想到好法子应对,所以借着看信,先让谢幼兰的心绪平静下来,他们才好谈。
谢幼兰到底按捺住了,直到郑纬放下手中的书信,才唤了声郎君。
“大齐有二十三州,共计三百五十郡,随便把高胡安排在哪一州郡,也不要放在建康,他们那一伙人,和建康城简直就是格格不入。”谢幼兰提到高洽,连直呼其名,都觉得晦气,因而称高胡。
郑纬含笑道:“这不是陛下不放心,才放在眼皮底下。”
谢幼兰摇着团扇的手,突然一滞,“既不放心,还留着干嘛。”
出口中的话,轻飘飘的,却无端添了一丝狠厉。
郑绥不由哑然,盯着谢幼兰秀美的侧脸瞧了好一会儿,才戏谑道:“今日方知,夫人如此决断,朝中诸位公卿郎官,竟无人能及。”
如若在平时,谢幼兰肯定会反戏回去:比之郎君何如?
只是今日,确实没有这份闲心,“别拿我打趣,先想着怎么解决高家的事,我可不要一位胡女作儿媳。”
也不知道高家安了什么心,建康城中士族高门那么多,就盯上了自家小郎君和小娘子,先是为幼子求娶诸娘不成,现下,又想把女儿嫁给议郎。
议郎是她和郑纬第三子,排行十七,年才九岁,早已有玉人美称,偏就让高家那黄毛丫头给盯上了。
高二娘一头黄毛,背后不知让建康城中多少妇人女郎嘲笑。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出身,还臆想嫁入士族之家,又是个胆大包天的,路上堵人,宴席上跟人,那股子粘人的劲头,让议郎和诸娘不胜其烦,还是个蛮横不知礼的,都听不懂人说话。
今日在东宫宴会上,诸姐让她泼了一身的酒。
“都是小事,为这个生气倒不值得,”
郑纬握了握谢幼兰的手,劝道:“胡女豪放,但也心思单纯,小时候在平城,见多了这样的女娘,只是太过热情,没把握好分寸,我想,她也不是有意让诸姐儿出丑,是不?”
“我没想和一个孩子计较,只是焉知不是家中大人的心思。”谢幼兰回道。
“你别急,我会处理好,”
郑纬笑呵呵地又道:“说起来,还多亏夫人提醒。”
既不放心,还留着干嘛。
他先前说的话,虽有戏谑的成分,却也是实话,可笑满朝公卿,决断力还不及一妇人。
兼之,他又看了桓裕的信函。